第50章 第 50 章
江水流瞪大双眼。
那一瞬间, 时悦感觉他的呼吸停滞了。
拥挤的便利店，只能容纳两个人坐下。
时悦的胳膊，偶尔会触碰都江水流的肌肤。
好烫，好热, 让人怀疑, 是不是他全身血液都在翻滚。
摄影师在门外，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拍摄。
电视剧声音喧闹, 两人的聊天声听不真切。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 匪夷所思。
时悦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只是, 当她注视着江水流的眼睛时。
脑中立马冒出了这个念头——他是不是喜欢我。
“我一直都很想你。”
江水流的声音紧绷而克制。回应犹如潮水，从响起的那一刻起便无法停下。
陪伴时悦高中生涯的旧手机里, 塞满了江水流发的信息。
琐碎而冗长，被她当做垃圾信息清理。
时悦感觉一阵酥麻顺着后脊往上爬。
“我当然爱你。”
摄像机前, 江水流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所以……原来江水流也是要当着荧幕, 才有勇气说出心里话的胆小鬼吗？
他的睫毛翕动, 转过身子, 深深的凝视着时悦。
目光似乎想要探进她的灵魂之中。
江水流下意识的往前倾, 胳膊撑在桌前, 看起来很是急切的想要触碰时悦，想要把自己像物品一样献给时悦。
窗外的摄影师意识到端倪, 操控机器，摆出认真的神情。
这大概是时悦，见江水流最主动的一次了。
观众也是一样。
【啊啊啊啊啊！】
【亲一个！亲一个！】
怎么江水流紧张得像做贼一样？
又不是在偷情。
时悦想。
如果是沈丞川或者简槐也, 对时悦同样的话。
她只会回赠一句虚假的“我也爱你。”
可江水流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看起来是, 很容易被伤害的那一类人。
很脆弱也很挣扎。
所以一直竖起高高的自我心理防线。
而如今。
因为某种缘由，他自己从那一道城墙内走出来了。
站到了时悦面前。
时悦感到些许的紧张。
她有一种直觉，这或许关系着, 此后江水流对于世界的看法。
摔破了的东西，无法恢复如初。
人心不是任意揉搓的泥巴。
如果江水流受到伤害，伤痕和印记都是永恒的，会伴随着他一辈子，直到躺进坟墓。
太沉甸甸了。
时悦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颗噗通、噗通，鲜活的心脏。
江水流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捧在了她面前。
时悦忽然想到。
她曾经在一篇影评上，看到对江水流的称赞。
——他身上还保留着孩子般的天真，和他这二十几年经历矛盾到奇诡的地步。
江水流的眼神，实在太像一个赤诚的孩子。
时悦的那一句“我不喜欢你”都到了喉咙了，硬是说不出口。
她挣扎片刻，叹了口气。
对面的江水流越发紧绷。
时悦摇了摇头，“可是，你的爱真的很自私。”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江水流慌张。
“没有。你没做错，只是我不需要。”
时悦顿了下。
觉得自己像那种说着“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的渣男一样。
“江水流，爱我的人太多了。”她索性放开了说。
“你觉得，你只是说你爱我，我就应该接受吗？你有点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江水流如遭雷击。
他猛地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时悦，又惶然的、缓慢的坐下。
“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水流目光迷蒙，反思了起来。
时悦：“对吧？你说你爱我。”
“可是，我们其实都不了解对方。”
“我们看到的，都只是对方很多面里的一小面。”
“可是，我只有那一面啊！”
江水流忽然抬起头来，痛苦的盯着时悦。
她被江水流的动作吓了一跳，对方苍白的眼神却让她止步。
他的语气委屈又苦涩，叙说着，牵起了时悦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才稍微获得一些勇气。
“我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我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我也感受不到，热闹的场合里有什么值得快乐的地方。”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是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是这样了。我没有办法再一次回到我小时候，把我再掰回来。”
“我是一个畸形的、格格不入、只能独自生长的壁石。”
“所有热闹的东西都不属于我。”
压抑的声音嘎然而止，江水流质问她，目光因痛楚而闪烁。
“你也觉得我无聊吗？”
“什么艺术啊，什么电影啊，我其实都不感兴趣。我一点内涵也没有，我就是个无趣的人。”
“你看到的就是我。”
“什么越走近、了解一个人，越是发现他的精彩……都是鬼话。”他声音颤抖。
“我骗了你。”
他低语，时悦感觉江水流就要哭出来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时悦看着自卑又懦弱的江水流。
她仿佛全身都过了一下电，无比震撼。
她真的只是想推脱一下责任而已，没想到对方会反应这么大。
其实。
最简单、最无耻的方式，就是直接把问题抛给江水流。
——“你到底爱我什么呢？”
这是一个无数少女都会问过的问题。
钻牛角尖，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考验对方。
试图寻找被爱的痕迹，想用此来慰藉自己不安的内心。
可时悦从未这样想过。
她觉得爱自己不需要太多理由。
她也是一个很值得被爱的人。
可江水流反倒站在了这一个位置上。
他实在是太害怕被伤害了。
于是，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最坏的东西拿给时悦看。
“江水流，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
时悦的手，仍然被江水流紧紧握住。
她磨蹭了下对方的掌心，看着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就像你从小就在娱乐圈出道一样。这些事，是在我们没有办法决定时，就已经发生的了。”
“所以你不要怪罪自己了。”
江水流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他收敛神情，沉默着、缓缓靠了过来。
时悦听得见他的心跳声，很有力、很快。她真的有一种错觉，他会亲自己。
可他只是拂过她耳边发丝，眼睫微垂。
“对不起。”
时悦不懂他是为自己的情绪失控道歉。
还是说，为自己突兀的独白而道歉。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看起来太过可怜，让人心碎。
时悦：“没事……”
店里的冷气吹够了。
时悦拿了瓶汽水，和江水流走到台前结账。
“你和你男朋友？”看电视剧的老奶奶看着时悦。
“不是。”
时悦想起来了。
老奶奶认识她，高中时，她经常和晏殊禾来着买零食。
或许……她所谓的男朋友就是晏殊禾？
老奶奶狐疑的眯起眼睛，“换了一个吗？”
“……”
“也不是。”
救命啊。这吃瓜的眼神真是炯炯有神啊。
时悦只想早点结账，逃离现场。
“啊……？！”
老奶奶一脸震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江水流一遍。
“两个一起谈吗？”
“……”
时悦呆滞。
【……】
【虽然很带感，但……】
“老板！多少钱啊！”
时悦用尽自己最大声音问。
“算了，不用给了。毕业后好久没看到你了。”
老奶奶大方的送时悦，在对方刚想道谢时，贴上去小声问。
“你觉得哪个更帅点啊？更喜欢哪个啊？”
在本人面前问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直接了。
时悦走出店门，下意识的看了眼江水流。
咦，比她想的要平静。
“时悦……”江水流开口了。
时悦顿住。
她面前，是一个比青春期少女还要敏感纤细的人。
要说什么呢？
像电视剧里“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这种糊弄的话吗？
还是说，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吗？
时悦看着江水流。
“你连我的脸都不喜欢了吗？”
江水流似乎遭受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