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悠然南山
连着半个月,穆白青一直借住在向朗家里。
东桂里民风淳朴,村民们也都来帮忙修葺房子,到六月下旬,正房已经基本能住人了,穆白青便搬回自己家里。
因为向朗与张小琪关系极好,所以便也跟穆白青熟络起来。
与张小琪相处久了,穆白青发现这个小丫头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因此也十分喜欢,视作自己的小妹一般。
张小琪也整天跟在穆白青后面,一口一个“兄长”叫着。
至于向朗,他初时似乎还有些戒备。但时间一久,见穆白青对自己全无戒心,而且对自己曾在安西从军和会武功的事全无保留,渐渐地也就放下心来。
他年老,又孤苦无依,平时也就小琪与他走得近,这时又多一个穆白青陪他,相处不过数日,便已十分喜欢欣赏这个年轻人。
自此,二人也成了村里一对忘年之交,经常在一起喝酒谈天。
因着之前村民们帮忙很多,穆白青也渐渐与东桂里的村民们熟悉起来,如铁匠赵晟,丁伍奇等。
尤其是南一封,提供了不少自家的建材,甚至还找人帮忙打造了一套家具,确实是一位善人。
不过穆白青也没平白受人家好处,转过来也帮了南一封不少忙,倒让南一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至此,穆白青的归隐生活便正式开始。
他先把院子里的菜圃拾掇一番,种上秋葵和萝卜。
接着,又重新整修了篱笆,修葺了院里的牲畜窝棚。
然后去县里领了承诺给他的牛羊鸡鸭等,又自己出钱买了一头拉车的驴。
他每日清晨起来,伺候完一院子的牲畜,将鸡、鸭蛋和羊奶收好,再把牲畜粪便收集起来,沤做肥料。
然后便上山砍柴,去县里卖了换点粮食,然后买上一壶桂花酒,回来时去河里捕捞。
如果能捕到一条鱼,晚上他就会提着鱼和酒去向朗家里吃饭。
有时候小琪也会来蹭饭,三人聚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对这种生活,穆白青自是十分满意。
他想着,也许真的可以在这里一直终老,再不管外面纷乱的现实。
这天,小琪晌午时将刘元正家的衣服浣洗好,去刘家领了工钱,回来时正见穆白青提着酒和用荷叶包着的几包羊肉。
便问道:“穆家兄长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咦,今天吃羊肉吗?”
穆白青笑道:“对。你去叫上你爷娘和向老丈,忙完了便一起来我家吃羊肉,喝羊汤吧。”
小琪高兴地蹦起来。
打她出生,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基本都没吃过肉,哪怕逢年过节,也只能吃一点点母亲做的肉汤。
自从穆白青来了,她倒能隔三差五吃一顿羊肉,难怪总去穆白青家里蹭饭。
下午,张家和向朗都聚在穆白青家里忙着做饭,小琪更是毫无顾忌,待在穆白青房里。
她见穆白青自住过来,便买了很多书卷,又专门做了个架子摆放这些书。
她十分好奇,便随手拿起一卷翻看,只是她不识字,只是看看书卷上的图画。
穆白青回到屋里,见小琪正在看书,便打趣道:“你小丫头又不识字,也看书啊?”
小琪却没接话,还是全神贯注在书上,穆白青知道,那些男孩家境稍好的,到十岁上,也还能送去县里读书。
而像她们这些乡下的女孩子,是没有资格读书的,可能小琪自己真的很想读书吧?
便开口道:“小琪,
你想读书识字吗?”
小琪一直很羡慕村里有几家男孩能去县里读书,于是瞪大了眼睛问道:“我家里很穷,又是个女孩子,我真的能读书识字吗?”
“当然能,我阿姊就是一位能诗善赋的大才女呢。而且女孩子读书,将来也对自己有很多好处的。”
“可是...我没钱...”她低下头,小声说道。
穆白青一面整理书架一面说道:“我教你读书还能收你钱吗?”
“真的?”小琪双眼圆睁,不敢置信。
“当然真的,我这里笔墨都是现成的,你每天忙完,跟你爷娘说一声,便来我这学吧,我来教你。”
小琪强忍着不哭出来,又怯生生地问道:“那我...我读书的时候能叫你先生吗?”
“啊?我哪够格当什么先生,就是认识字而已。”只是见小琪满脸期待,也不好拂她的意,便答应下来。
小琪从床上蹦起来,立刻出门去告诉父母和向朗这个喜讯。
穆白青想起自己少年时薛涛教自己读书的情景,每次文章背得不好手心便要挨上一顿打。
只不过不知道薛涛是力气不大还是没真的打,每次都不觉得疼就是了。
但是小琪毕竟是个女孩子,自己也不好打她,万一打哭了自己还得哄。
不过这些倒也不急,她现在还未及笄,到她出嫁之前还有几年,慢慢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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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
薛涛与元稹感情虽正浓蜜,但元稹毕竟还是朝廷官员,又刚刚查办一桩大案,因此在成都应酬不断。
下至秀才,上至西川幕僚、刺史,每日来拜谒之人络绎不绝。
元稹也十分享受这种名动四方的感觉,与达官显贵们携妓而行,交游宴饮,乐在其中。
对这些薛涛倒并不在意,因为这些大唐名士之间本就狎妓之风极盛,各地方都有官设教坊。
那些官员又哪个不是妾室众多,交游之时,又哪个不以携带的妓女多为荣呢?
对于元稹这样才貌双全,儒雅风流之人,又在朝廷为官,这些自然都是免不了的。
比起这些,薛涛倒是更在意元稹远在长安的正妻——韦丛。
听说韦丛也是才华横溢,相貌出众的女子,她家又是名门韦氏。
她与元稹成亲之后,便一直相夫教子,十分贤惠,二人也极恩爱,如今已育有一女,名叫保子。
再过几天,等朝廷来信,元稹便要回返长安。
这次他不能带着自己一起走。而且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她真的很怕一旦分别,二人便彻底成为露水之情。
只是如果将来自己去长安,又该如何与韦丛相处呢?
自己只能做个妾室,韦丛素有贤惠之名,她也从没有想过要与韦丛争夺元稹,所以韦丛应该能容得下自己这个小小的妾室吧?
如果她真的容不下自己,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也许自己不该爱上元微之,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去梓州见他,也许自己早就该死。。。
如果三郎活着回来该有多好。。。
想到这,薛涛心里忽生烦闷,看着草地上的鸳鸯草,提笔写下一诗:
【绿英满香砌,两两鸳鸯小。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
这时小光从门外跑进来,对薛涛说道:“朝...朝廷来信,调元御史分务东台!”
薛涛震惊起身,难以置信。
分务东台,意味着元稹不能回长安,而是被调任东都洛阳任职。
明明他办了这样的大案,查办了许多不法之人,怎么会被排挤出长安呢?
元和四年六月底,元稹因查办东川大案,得罪了当朝权贵,因此被调任洛阳。
其妻韦丛也已经先行带着女儿赶赴洛阳。
临别之际,薛涛送至城门,并向元稹赠诗。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元稹知道薛涛的心思,便也承诺等到洛阳稳定下来,便找机会接薛涛过去。
薛涛一直遥望元稹离去的方向,直至城门即将关闭,方才回城。
七月初九,噩耗传来。
因在去洛阳途中染病,元稹结发妻子韦丛在洛阳家中病逝。
“朝从空屋里,骑马入空台。尽日推闲事,还归空屋来。月明穿暗隙,灯烬落残灰。更想咸阳道,魂车昨夜回。”
元稹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