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的笔友诸葛亮,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泗水河畔,彭城古道。
远山如黛,依旧巍峨;村庄荒芜,炊烟不再。
破败的屋舍静默无声,唯有瓦砾间生长的荒草,在夕阳下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曾经的繁华和今朝的凄凉。
苍茫天地间,唯有风声作响,卷起一地的尘土。
古道上。
车马徐行。
马车内。
刘标和韩胤执子对弈。
韩胤心不在焉,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紊乱无章。
“韩先生,往事已矣,今时如斯。袁术弃你如敝帚,你又何必再留眷念。这人啊,始终得向前看。”
“家父和温侯,虽然只是北疆武夫,但来日功业未必就会输给汝南袁氏。”
刘标语气温润,竟比起以往少了孟浪多了儒雅。
韩胤闻言苦笑:“刘公子,韩某如今只是阶下囚,当不起先生二字。”
刘标落子轻言:“先贤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一时失意,何足道哉。”
韩胤微惊:“刘公子竟也治《孟子》?”
相较于两千年后的信息大爆炸时代,汉末能读懂《孟子》七篇的士人都不多,更遑论刘标只是“北疆武夫之子”。
刘标摇头:“治谈不上,只是偶有涉猎。《孟子》专言养志与养气,志一则气动,气一则动志。读《孟子》,正适合我等少年立志卒励。”
韩胤更是惊讶,拱手一礼:“一言道尽《孟子》,又岂是偶有涉猎。刘公子博学广思,韩某佩服!”
褪尽了傲气的韩胤,反倒多了几分朴实。
刘标的博学广思亦让韩胤多了钦佩,韩胤也不再以“北疆武夫之子”来审视刘标,。
“只是韩某不明:刘公子有此才学,为何甘心去彭城国当一个小小的农都尉?即便尚未及冠,以刘公子的身份才智,也可留在下邳助刘使君出谋划策。”
刘标在纪灵退兵的第二日,就匆匆启程前往彭城赴任农都尉。
这让韩胤颇为不解。
农都尉只是一个屯田殖谷的小吏,既不能治军略也不能治政略,对刘标而言是“屈才”了!
刘标笑了笑:“《礼记.月令》有言,这郡县农官到了九月,就得劝人种麦,一点时机都耽误不得。对于误了时令的人,可以直接处置以刑罚。”
“康成公注解说:麦者,接绝续乏之谷,尤宜重之。”
“其意为:夏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旧谷已绝,新谷未登,唯有麦最先成熟。贫苦人家不似富户,家无余粮,得靠麦来充饥。”
“民以食为天,农为事之重,农都尉官职虽小,但职责重大。”
“温侯麾下又多为武夫,不谙农事。我若不当这农都尉,谁又能组织彭城民众按时令种麦?”
“如今纪灵退兵,战事已平,正是休战养民的时候。下邳、广陵、东海、琅琊诸县杂事,自有陈登、孙乾、简雍、糜竺等人替家父出谋划策。”
“我又何必去争功。”
“为官者当以民众为核心,只有替民众解决实际的困难才能真正的取信于民;若只为了争功夺利,岂不是有负读书人这满腔的圣贤正气?”
韩胤不由肃然起敬。
若刘标只提《孟子》名言,最多只是博学广思。
可刘标对为官的理解,直接让读书人的境界都升华了。
“昔日败于刘公子,韩某犹自不服;今日方知,韩某败得不冤。”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我早忘记读书的初衷,真是惭愧!”
韩胤起身,向刘标作揖长礼。
“韩胤愚钝,若蒙不弃,愿事刘公子以师礼!”
刘标微微一怔:“师礼?韩先生何必如此!你年长于我,又是汝南名仕,岂能事我以师礼?”
韩胤恭敬地道:“学问德行不论年龄,襄阳杨虑,少有德行,年十岁就被尊称为沔南冠冕。”
“荆州以师礼事杨虑的士人,不知凡几。”
“韩某虽然年长,但刘公子的学问德行高于韩某,韩某事以师礼,并无不妥。”
刘标看过杨虑的记载。
十岁名震沔南、十四岁被尊称德行杨君、十七岁天妒早亡。
杨虑有个弟弟叫杨仪,刚投刘备就被授予左将军兵曹掾。
杨虑是否真有德行,刘标不置可否;可以确定的是,襄阳杨氏在当地名望不低。
争相拜师更可能是为了替杨虑扬名!
刘标轻笑:“韩先生好意,我心领了。”
“你为汝南名仕,若事以我师礼,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为我扬名,但我今后就得谨言慎行了。”
“你这是在害我,可不是在帮我。”
“我可不想当一个被硬推出来的德行君子,时刻受名声所累。”
韩胤被点破了心思,又想到刘标的脾性,有些尴尬的坐下:“是韩某思虑不周,让刘公子见笑了。”
刘标轻轻摇头,对此不在意。
斟酌一阵,刘标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韩胤面前。
“韩先生,你的家眷都在寿春,我若强留你在徐州,你心中定也难安。”
“如今战事停息,韩先生可返回寿春跟家眷团聚,料想袁术不会为难。”
韩胤意动。
一直不肯弃袁术而投吕布,韩胤在意的是家眷在寿春,韩胤不能只顾自身而忘了妻儿安危。
看着面前的书信,韩胤心有猜测,问道:“刘公子想让韩某,将这信交给何人?”
刘标面有怀念:“我有一个同龄挚友,出身于琅琊诸葛氏,乃是旧泰山郡丞诸葛珪的次子,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
“只因曹贼屠戮徐州、陶谦又不能保境安民,好友只能跟着叔父诸葛玄南下荆州。”
“我偶然得知,诸葛玄在南下途中被袁术任命为豫章太守,只是不知真假。我亦不知好友是否还在豫章。”
“若韩先生回了淮南,又探得好友的行踪,务必将此信亲手交给好友,我的心愿也就足了。”
韩胤仔细想了想:“韩某来徐州前,也听说豫章太守复姓诸葛。只是袁术为人恣意,诸葛玄是否还是豫章太守,韩某也不敢保证。”
刘标起身一拜:“若好友不在豫章,韩先生也不必勉强。此去寿春,路途遥远,这辆马车,就赠与韩先生了。”
韩胤连忙起身婉拒:“刘公子不用如此,只需给韩某一匹马就行。”
刘标摇头:“若无马车,韩先生就得餐风饮露了。”
“车上我已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饮水,韩先生这一趟返程,也不用太急。”
目视韩胤驾车离去。
魏续面有不舍:“刘公子,你就真让韩胤回寿春啊?”
刘标目光怪异:“魏校尉,你这是舍不得韩胤走?我不记得你跟韩胤有……”
刘标故意停顿,又盯得魏续极不自在。
魏续不由打了个冷颤:“刘公子你胡说什么?我跟韩胤没什么!”
刘标轻笑:“原来如此,是我想错了。”
魏续一阵恶寒,大声争辩道:“我喜欢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刘标讶然:“什么男人女人?魏校尉你这脑瓜子一天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魏续愕然:“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刘标指了指魏续手中的麻绳:“你一直扯着麻绳,我还以为你跟韩胤有仇,要将韩胤捆起来。”
魏续连忙将麻绳收起来。
你懂什么!
这可是温侯亲手搓的麻绳,能卖个好价钱的!
“我是舍不得那辆马车!哪有送马车这么贵重的!”魏续大声争辩。
马本就是稀缺物,马车更是稀缺中的稀缺。
刘标直接送马车,这看得魏续是心疼不已。
“我今日送韩胤一辆马车,来日韩胤,或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卧龙之才。不亏!”
“什么卧龙之才?袁术麾下,还有这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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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也算袁术麾下吧!”
刘标勒转马头。
“不提这个了,先入彭城,再耽误就误了时令了。”
直到马车消失在转角处,魏续才艰难的移开那不舍的眼神。
两日后。
刘标跟魏续抵达了彭城,径直入府寻到了假彭城相侯谐。
得知刘标是新任的农都尉,侯谐那满脸横肉的脸终于挤出了笑容。
“刘都尉,可把你给盼来了!”
“我就一个大老粗,温侯非得让我当假彭城相。”
“若非刘都尉你来,我都不知道今年的秋种该怎么安排了。”
“温侯没忘记我啊!若让魏续那大老粗来,我可就难受了。”
当着魏续骂魏续?
这侯谐,有点儿意思啊。
刘标默不作声,静看热闹。
魏续不乐意了:“侯谐,你在这埋汰谁呢?我怎么就大老粗了?”
侯谐眉头一蹙。
刘都尉的护卫,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正要呵斥时,魏续已经近前两步,满脸的不愉。
侯谐一拍大腿:“哎呀我这眼神,魏兄你怎么也来了?”
“莫怪莫怪,我跟着温侯在兖州作战的时候,不小心被流矢伤了眼睛,这离得太远就看不清。”
魏续呵呵冷笑:“侯谐,你刚才肯定在想,这是谁的护卫不懂礼数是吧?”
“还有你那是被流矢伤的吗?你是被自己的刀给磕伤的!”
“若我没来,你就可以背着骂我大老粗是吧?”
面对魏续的连珠炮质问,侯谐矢口否认:“魏兄,你我在河北的时候就相识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
魏续面无表情:“侯谐,你是兖州人,没去过河北。”
侯谐打了个哈哈:“你我初见的时候,不是说了吗?神交已久,久仰大名!”
刘标饶有兴致的看着魏续和侯谐的叙旧。
侯谐虽然不如张辽高顺等人知名,但能坚持到城破被擒,论德行比魏续强不少。
当然,现在的魏续肯定不会服气。
待魏续和侯谐叙了旧,刘标这才开口:“侯国相。”
侯谐纠正道:“刘都尉,我是假国相!”
刘标沉默。
非得咬文嚼字是吧!
魏续忍不住了:“刘公子,直接喊侯校尉吧!反正过几天袁国相来了,他这个假国相就得卸任。”
侯谐眼前一亮:“当真?”
魏续嘁了一声:“我难道还会骗你?”
侯谐猛地一拍大腿:“太好了!当国相可太难了!我虽然读了点儿书,但我真不懂怎么治理!”
魏续不留情面的点破:“我看你是想偷懒!”
魏续回头向刘标解释:“侯谐出身于兖州士家,自幼喜武不喜文,被他家里人催着读了十几年的书。”
“后来又被家里人催着在兖州当了郡主簿,他虽然会文事,但对文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遇到温侯时,自告奋勇的秀了骑射,温侯就让侯谐当了军中都尉。”
“结果第一次上战场就被曹军一个莽汉一戟击败,晕头转向间差点没把眼睛给磕瞎!”
“结果侯谐又撞了狗运又替温侯的战马挡了那莽汉的戟。”
“居然还因此当了校尉!”
魏续最后一句的语气有些酸溜溜。
刘标也听明白了。
士家子弟,不学文偏学武,家里人肯定不乐意。
这跟后世一些不想考公却被家里人催着考公的人一样。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不过这人的运气……
说好吧,自己把自己眼睛磕伤了;说不好吧,竟然能凑巧立了功。
也难怪能被吕布信任!
“侯…侯校尉。”
刘标放弃了称呼侯谐为“假国相”。
“你在彭城,最近可有听闻洛阳方面的消息?”
洛阳?
魏续不假思索:“刘公子,你问这问题,侯谐他也不知道啊。”
侯谐给了魏续一个鄙夷的眼神:“魏兄,我虽然不喜欢文事,可我在其位谋其事,我怎么就不知道洛阳方面的消息了?”
我竟然被鄙夷了!
魏续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手忽然一滞。
这是温侯搓的麻绳,不能用绑,得用来卖个好价钱。
今晚一定要搓跟新的麻绳,将侯谐给绑了!
哼嗯哼!
刘标没有去在意魏续在想什么,忙问侯谐详情。
侯谐正色:“我也是最近两日才得到的消息。”
“颖川的曹操带兵入洛阳觐见天子,表奏韩暹和张扬之罪,又杀议郎侯祈、尚书冯硕、侍中台崇。
封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侍中丁冲、侍中种辑、尚书仆射钟繇、尚书郭溥、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刘艾、冯翊韩斌、东郡太守杨众、议郎罗邵、伏德、赵蕤为列侯。”
“天子又假曹操节钺,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
魏续吃了一惊,急问道:“张扬可有事?”
侯谐道:“张扬见曹操势大,就引兵回河内了。洛阳的消息,也是探子自张扬处探得的。”
魏续不由骂道:“曹操这狗贼,天子在河东受困的时候他不肯派兵,等天子到了洛阳又带兵觐见。”
“如今摇身一变,竟能假节钺、录尚书事!曹操控制了天子,那我等今后岂不是得受曹操制约?”
刘标惊讶的看向魏续:“魏校尉,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般见识?”
魏续的怒气瞬间变为郁气:“我只是不学文又不是蠢,曹操这是在效仿董卓!”
“刘公子,我们立即去找温侯,也引兵去洛阳,定要将天子从曹操手中抢回来!”
“天子在去年就降诏让温侯勤王,我们有足够的出兵理由!”
刘标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魏续,盯得魏续极不自然。
“刘公子,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方才说得不对吗?”魏续更是气郁。
连侯谐都看不下去了:“魏兄,这彭城到洛阳,少说也有两千里。你能筹来勤王的粮草吗?”
魏续语噎。
两千里路,若不急行军都得走上两个多月,这粮草的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
“我是筹不来勤王的粮草,可这不是还有个农都尉吗?”魏续瞥了瞥刘标。
侯谐更无语。
农都尉也变不出粮草来!
刘标不假思索:“魏校尉,不如你辛苦辛苦,再跑一趟下邳。”
“将洛阳的变故告诉温侯和家父,我虽然变不出粮草,但下邳有粮草的不少。”
魏续顿时变成了苦瓜色:“为什么是我跑?这情报是侯谐得到的,他怎么不跑?”
刘标言简意赅:“侯校尉是假彭城相,他走了,谁来协助我这个农都尉组织百姓秋种?”
侯谐得意的补了一句:“刘都尉说得在理,就有劳魏兄替我跑一趟了!”
刘标拍了拍魏续的肩膀:“魏校尉啊,急情如火、片刻耽误不得,今日就动身吧!”
魏续脸色更苦了:“就不能休息一晚再走吗?非得今日就动身?”
刘标“一本正经”:“兵贵神速!若是去晚了,没准曹操就将天子给劫持去了许县。”
“洛阳残破,无险可守;许县山险,易守难攻。这天子若去了许县,想抢回来就难了。”
“魏校尉,能否从曹操手中抢回天子的重任,就看你跑得够不够快了!”
魏续的脸都黑了:“刘公子,你真当我傻啊!筹集粮草要时间、行军要时间,我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刘标“唉”了一声:“你也知道筹集粮草要时间、行军要时间。”
“等温侯引兵去了洛阳,天子早被劫持去了许县,去不去勤王有什么区别吗?”
“别急眼,我可没说你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