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仓惶
顺泰城北,栎县城内,白邝失魂落魄的颓坐在卧房。
败了,就这么败了,哪怕是符应化都拦不住镇南军。
他现在聚起来的援军也毫无用武之地了。
巨大的恐慌感自他心头弥漫,身死族灭的恐惧让他手脚冰凉,心跳加速,指尖胸腹处不时有麻痹之感。
年幼时的白邝,曾经有一老师,是白家聘请来教育后辈的,教他们习文练字,讲解经意。
突有一日恶疾发作,缠绵于病榻之上,出于师礼,白邝前去探望。
走到病榻前的白邝,看着平日里那位总是给人一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之感的老师,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他就像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的面色灰败如土,毫无血色,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瞳孔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那时年幼的白邝不解,不就是死吗?有啥好怕的呢?
回到家了他问父亲,为什么。
白震告诉他。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世间能坦然面对生死的豪杰,不多。”
现在白震切身的体会到了那种大恐怖,无数往日里从来都没有的想法纷至沓来。
他在想,死了就喝不到最爱喝的白玉露,吃不到福春巷的点心,听不到他那最爱的侍妾的歌喉,看不到他宅中收藏的珠宝,摸不到他喜爱的宝玉,再也享受不到他拥有的一切。
他开始怕了,他现在体会到了当年那个老师的感觉。
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他的贴身护卫慌忙的闯了进来。
“将军,军中骚乱不止,恐有哗变之危!”
一语惊醒了白邝,顾不得心底的纷乱,白邝强行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去的白邝,便看到护卫全披甲在身,刀出鞘,一副警惕的姿态。
临时居住的院落外传出一阵阵暴躁的呼喝声。
白邝疾步走到大门处打开房门,看向院外。
只见几名顶盔掼甲的武将气势汹汹的在大吵大闹,愤怒的外表下,却难藏惊恐之色。
这几人都是东面沿海各郡还有北面各郡的代表。
顺泰城被破这种大事根本隐瞒不了,远远看去,那城头上飘扬的“镇南”二字的王旗,探子想不注意都难。
扬州即将沦陷的危机,让这些人心乱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什么大局早就抛之脑后,只想着赶紧逃,远离镇南军,逃回家乡带着妻儿老小跑路。
至于会不会逃过追捕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他们打心底的就惧怕了,就不感觉自己能赢了,符应化率领大军据城而守都阻挡不住镇南军,他们这些东拼西凑出来的联军更白扯。
还不如早早的逃走,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白邝就看明白了他们的心思。
其实在卧房中他也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撇下联军,直接回白家,裹上金银细软,带着妻儿老小四散奔逃。
但是他理智尚存,心里清楚的知道,那将会是最糟糕的选择。
念及如此,白邝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指向众人,大声呵斥道。
“肃静!”’
得益于白邝是这支联军名义上的统帅,以及白家世代累积的威严,倒是一时能镇得住场面。
白邝扫视一圈,看着短暂安静下来的众人,心思急转,威慑只是一时的,不讲清利害关系,这支联军今天就散了。
“诸位,我知道,顺泰城失守,扬州岌岌可危。”
“我也知道,仅凭我等无法抗衡镇南军兵锋。”
“但是,我们不能退缩!”
“栎县虽不如顺泰城雄厚,但却是最后一道防线,过了栎县,扬州便无兵可用,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里,白邝眼眸中露出哀戚之色。
围在院外的那些人,也是心有戚戚,镇南王不会放过白家,难说也会放过他们。
“顺泰城城破的消息已经快马传到扬州府,不出一日,各家都会收到消息做好准备。”
“只要我们能多阻拦镇南军一日,家中人便能多一分逃生的机会。”
这个道理很粗浅,所有人都懂,但是却并非每个人都有舍生取义的精神的。
起码在场多半人是不想留在这里送死的。
一个身着狻猊吞肩锁甲的壮汉冷哼一声。
“我不管你们如何想,反正我和麾下部曲不会留在这里送死,毕竟我汲家可没得罪镇南王!”
“愿意跟我走的,站在我身后!”
现场安静了几息,近半人默默地站在了汲向的身后,这些人都不是州府大族出身,而是扬州东部与北部郡县的家族,此刻他们与白邝形成对峙之态。
平日里他们这些周边家族可没少被州府大族压制,这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可能同心戮力,汲向有一句话没说错,不是所有扬州世家都得罪王瑾了。
他们没必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看到这一幕,白邝面色难看,怒意在心中蒸腾。
汲向毫不畏惧的与其对视,他笃定,这时的白邝是不敢与他翻脸。
而他猜的也没错,白邝不敢硬留他们,镇南军还没到,他们先内战一场,局面更糟糕。
“好好好!”
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后,白邝冲着他们一拂袖。
“一群胆小如鼠之辈,滚吧!”
达成目的的汲向没有在意白邝言语上的辱骂,朝周围拱了拱手,带人转身离去。
只剩下面色沉重的白邝等州府家族之人布置城防。
与静肃的栎县相比,扬州州府城就热闹多了。
不时有仓惶失措的大族之人带着细软奔逃离去。
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主宰一州之地的贵人们如丧家之犬一般。
这让一些饱受欺压的百姓隐晦的露出幸灾乐祸之意。
其实逃跑的人知道,逃出去其实生路渺茫,更何况,人离乡贱,你在扬州是豪族不假,走到别的地方可能就是带着金银的肥羊了。
但是谁也不愿意放弃那一线生机。
从这一刻,扬州的权力高层便已经被瓦解了。
此刻的扬州已经是王瑾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