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同行
贪狼出鞘，狱雷轰鸣，既已入修罗之道，手握七绝七杀之剑，即便是神，也不能阻挡他的信念。
雷火交会，剑锋相格间溅出无数火花，照亮了那张稚嫩的脸庞。
“要杀了我吗？”火花黯淡过后，上官韬能感觉到朱雀退开了数步。
“既为人，为何踏入非人之道？”朱雀的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她的情绪起伏。
“人道多艰，神魔之前，贱如草芥。试问神明高居在上，可知人之无奈？”
“天魔之乱，早已弥于千年之前，现有诛神诀在世，何惧天魔侵袭？”
“既有神明护世，缘何清懿沈云舒会身陷天界？天人对现世的干涉从未停止，若不以邪制邪，试问人该以何阻止?”
“你所爱之人非现世之人，天魔混血，神魂附身，青龙末裔，她本就是世间最大异类，又何苦受其牵连？汝族应负看护圣地之责，自有青龙守护汝等，可你却要为此女反叛天命吗？”
上官韬笑了，对着黑暗中那盛气凌人的神。
“自我被流放群荒山的那一刻起，我就诅咒着神和命运。看护圣地？为何我们要为你们的自大牺牲自己的一切？我要守护的，我自己选择！”
“因此，你选择死亡吗？”朱雀冷冷地笑道，“朱雀巢内与世隔绝，她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你难道觉得仅凭你一人也可妄想弑神吗？”
“凡人未想弑神之事，奈何神明逼迫凡人行此大逆！”
再丢几缕凡思，再添几分邪意。
剑本阴柔，柔而不断，似水而动，待剑已成势，便如惊涛骇浪，摧枯拉朽，成克刚之物。因而剑讲究巧，而非力，只需在变幻中找到空隙，便能一剑封喉。
人入得七绝之境，善念绝息，情义泯灭，阴气大盛，邪意大增，更合剑之本意。人剑合一，形如魅影，阴柔诡异的剑招里，压抑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朱雀避开了上官韬隐藏在黑暗中的连环杀招，退到了自己的本体之前。
“七绝七杀之剑，断绝人性，本以为黑暗中的人会更加脆弱，却不想倒为这阴邪之术提供了更好的发挥之所。也罢也罢，我倒想看看你能为她坚持到什么地步。”
火灵大盛，天火再明，朱雀身上的火羽燃起了熊熊烈火，她取下了一片火羽，在手中把玩道：“你知晓为何你们从我们这里所继承的灵力皆漆黑如墨吗？”
“因神之恶念。”
“看来那丫头都告诉你了啊。只不过，破坏，并非全是恶念，当内心平静寡欲，却有另一番景象。我为红莲，青龙为苍闪，白虎为银岚，玄武为墨霖，而非世人熟知的劫火狱雷，灾岚冥水。你们人类不也说‘无欲则刚’吗？无心对有心，无念对有念，无欲对有欲，是不是与你学所七绝七杀剑相似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上官韬不解朱雀的话用意何在。
“七绝七杀剑，乃天人偏离此道所悟邪剑，其道虽邪，可意却相似，因而此剑神魔难挡。此道虽说绝念绝欲，却非永绝，只是讲求在使用时保持一种心如止水的状态，而非彻底断绝七情六欲。可人之情感实是难控，或是断情绝欲，或是为情而狂，难及此境，因而我等将恶念寄宿于灵气之中，在保有对天人及魔人的压制之余，也避免后人踏入七绝之境。”
“所以呢？”
“自废七绝七杀剑，否则，死路一条。”
话已至此，无话可说。
杀意再起，剑影如潮，纷乱的残迹中，狱雷涌动。朱雀将火羽聚集成剑，轻巧地破解了上官韬的剑招，待剑势稍弱，红莲火起，火舌沿着剑身吞没了贪狼之上的狱雷，瞬间将其烧灼得通红。
上官韬难耐烧灼，丢开了贪狼，此时手掌已是斑斑血泡，传来阵阵灼痛。
“如何？是否改变心意了？”
“除非能找到更好的道路，否则我绝不回头！”上官韬桃眸怒睁，神情尽是决绝，那面容，怕是未有人见。
善念再绝，恶念再增，狱雷之色越深，在其手中凝成两把不祥的黑剑，便是在那红莲圣火中，也未失了它的形貌。
“入得三绝门，手握双杀剑……你就真的如此坚持走这修罗道吗？”在上官韬的剑芒中，朱雀不解。
她非神，却也非人。人之无奈，她并无法真正体会。上官韬的记忆，她可窥见，却依旧难解他的坚持。人之多情，世所皆知，而人又无情，为了自己的坚持，可以抛却无数曾经向往的情感。那名为蓝若冰的青梅，那唤作父母长兄的亲情，那于嬉笑怒骂间滋生的友情，那触手可及的权财地位，都因一个名为许清懿的邂逅，成为随时可能破碎的泡影。
“人呐，为什么会有人的存在呢？”朱雀问。
上官韬未答，一双赤红的血眸冰冷黯淡，左手的剑撕开了红莲的火衣，化为狱雷消失无踪，右手的长剑没有一丝迷惑与犹豫，穿刺，上挑，扬起了漫天血雾。
“神呐，如若可以的话，人多希望神可以为其指明道路啊。”
“然此神非彼神，无通天晓地之能，因而只能恪守己道。”
朱雀的身形在狱雷剑下消散无踪，化为一缕微弱的灵气消散在朱雀巢中。只是她身形虽散，可音却不绝，似是由耳边直接响起。
“上官韬，为了她，如此多的代价真的值得吗？此道行至终末，若非是你魔障入心杀了她，便是她为了自己的目的，铲除你这个障碍，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不是能看到我的记忆吗？难道你还未发现吗？”上官韬淡然地笑道。
“你这是何意？”朱雀虽可透过布于赤灼山的巨大灵阵窥视他人的记忆，可却非真正的无所不晓，若非自己有心窥探的部分，同样无从得知。
上官韬抬手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这里。”
“那里？”朱雀在上官韬的记忆中飞速地寻找相关的部分，却见到了令人讶异的一幕。
“上官韬，老朽不得不警告你一句，这七绝七杀剑，绝非善物……”
……
“那么，为我加上枷锁吧，在我成魔那一刻，让我回归虚无。”
……
“诛心劫！那个人……是原初十贤吗？”
“他叫莫心，是当世仅存的两名原初十贤之一，背叛了天界，逃到了人间。”
“为了许清懿体内那缕神魂吗？”
“或许吧。”
“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朱雀一声叹息，一缕火魂从她本体中脱离，再次幻化为之前那副面容。
“我该说，不愧是神吗？”看着毫发无伤的朱雀上官韬苦笑道，虽然早就清楚凭眼下的自己与朱雀交手肯定毫无胜算，却未想竟未能伤到对方一根毫毛。
“恭维的话就免了。你是孟章的族人，我并不想杀你。”朱雀摆了摆手，对上官韬的话很是不屑。
“孟章？”
“就是在紫华城下的那条龙了。青龙朱雀并不是我们的本名，而是你们人类擅自这般称呼罢了。”
“那凤氏的人怎么还叫你朱雀大人……”
“他们叫习惯了，我也懒得去管了。”
“原来神也可以这么随意吗……”上官韬有些汗颜，总觉得眼前的神和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出入。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朱雀一边走一边无所谓地说道，“出去吧，她又和千羽她们打起来了。”
上官韬跟在朱雀身后，想着沈云舒与凤千羽等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估计又是那个没礼貌的丫头先去挑衅云舒了吧。”
少见的，朱雀脚下似乎被绊了一下，居然没有回他的话。等到他们出了朱雀巢，便见凤千羽被沈云舒用月华捆成一团，吊了起来，旁边是一脸淡然的长老们，怒气冲冲的凤氏青年们，还有幸灾乐祸在看戏的风清羽。
朱雀微微皱了皱眉，抬手一划，一团红莲不偏不倚地烧断了月华的主线，将凤千羽救了下来。
“臭丫头！你居然偷袭本小姐，你过来，本小姐今日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跪地求饶！”
凤千羽刚被放下来，便又怒气冲冲地缠上了沈云舒，狼狈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千羽，够了，还想被吊一次吗？”
“可是……可是朱雀大人……她……”别看朱雀眼下一副孩童模样，但她的话着实威势十足，野蛮如凤千羽也只有支支吾吾的份。
“好了，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随我下山。”
“可是她……啊？下山？”凤千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据说这数千年来朱雀从未离开过赤灼山，连探听其他三族的消息也是派手下族人前去，怎么突然间就要下山了？
“可是什么？没听到吗？快去！”
“是！”见朱雀面容一沉，凤千羽忙灰溜溜地跑开，再也不敢多言。
没了凤千羽的纠缠，沈云舒走到上官韬身侧，轻声问道：“韬韬，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那只鸟对你做什么了？”
“没事。”上官韬忙将灼伤的手背到身后，“倒是你，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虽然来朱雀巢的路上上官韬便已问过沈云舒，可她那一身血污着实不像无碍之样。
“真没事，倒是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伸出来。”沈云舒一边应付着上官韬的问题，一边不容拒绝地将上官韬的右手拉了出来。一见他手上的伤势，沈云舒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那只死鸟！”
“云舒，没事，一点小伤。”上官韬生怕沈云舒在此地发作，忙用左手摁住她的手安抚道，“这里是赤灼山，我们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了。”
“可恶！早知道就把她那个分身打个稀烂出出气算了。”
“你们还真是一丘之貉啊，你想做的事他已经做了。”朱雀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不过我警告你们，也就是我和人类走得比较近，遇到他们三个，估计你们已经被诛神诀轰到渣都不剩了。”
“哼！韬韬，我们走。”朱雀火羽既已到手，便也没有必要留在赤灼山和朱雀朝夕相处了，说真的，朱雀的话一点不假，若非她有意，自己能否活着见到她都是个疑问。留处在神之地，真心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等等，我和千羽同你们一起走。”朱雀叫住了沈云舒。
“嗯？怎么，神也有兴趣参与凡人的行动了吗？”
“别误解了，我下山是为了去紫华城见孟章，顺便调查一些事情。”
“孟章？”
“就是青龙的名字。”上官韬在沈云舒耳边悄悄说道。
“青龙？他还活着吗？我之前进青龙殿的时候没见到他啊。”
“我说了，我们四个里就我和人类走得最近，而孟章，是最厌恶人类的，自然不会让你见到他。”
“那随你。反正我们现在又不回紫华城。”沈云舒无趣地挥挥手道，“走了。”
“在我回来之前，有人敢擅入赤灼山一律驱逐，不从者杀无赦，朱雀巢就交给你了，千河。”
“遵命。”虽然有不解，可凤千河并不敢多嘴，只是恭敬地应承了下来。
“朱雀大人。”
“嗯？”朱雀看向风清羽。
“可否让在下也与您同行？”能让神感兴趣之事，自然得去见识见识，更何况，凤千羽也要与朱雀同行。
“可以，不过别把千羽捉弄火了，不然就变成带了一个麻烦了。”
“那是自然，朱雀大人有命在下自然不敢不从。”
“那你去叫千羽，那小子和那丫头还当真敢丢下我就走了，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风清羽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偷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若不是见过你的真身，谁会把你当神看啊。
自然，这句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而另一边，沈云舒与上官韬正以常人难及的速度下山，只是上官韬不解，为何沈云舒要如此匆忙地离开赤灼山。
“云舒，没必要这么急吧？”
“难道你真的想让朱雀与我们同行？不得不承认，和神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其存在本身就远非我们可以相提并论的。不过是一个分身，就能在转眼间治好凤千羽身上的伤口，甚至解开了清懿的血毒，在猜不透她的目的之前，还是离她远点为好。”
“这倒是，不过我还是不理解朱雀为何这么轻易就放我们离开了，以往闯入赤灼山的人不都死在山中了吗？”
“谁知道，不过总归是有所收获，也算是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