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谁在喂养谎言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杉柏站在床边,指尖悬在半空,犹豫着要不要落下。
特蕾西娅蜷缩在被子深处,白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怀里仍紧抱着那团漆黑的不明物体。
它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某种活物。
“那个前辈......醒醒......”杉柏放轻声音,指尖终于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吃早饭了,不然就要凉了。”
没有反应。
她叹了口气,收回手。
清晨的冷意还未散去,杉柏搓了搓手臂。
她起得很早,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
天刚蒙蒙亮时,她就轻手轻脚把两人换下的衣服全部洗净,晾在窗外的绳子上。
之后,她数了数剩下的铜币,去街角买了热腾腾的面包和一小罐蜂蜜,又向公会里讨了一壶热水。
回来时,特蕾西娅仍在熟睡,姿势都没变过。
于是她又开始打扫。
擦掉窗台上的灰尘,整理散落的草药叶片,甚至把地板也拖了一遍。
水桶里的水渐渐浑浊,而她莫名感到一种平静。
“前辈......”
她再次尝试,这次稍稍用力推了推特蕾西娅的肩膀。
“唔......小桃......再五分钟......”
特蕾西娅终于有了反应,然后把脸更深地埋进怀里的黑团中。
杉柏抿了抿唇。
阳光渐渐爬上床沿,照亮特蕾西娅露出的半边侧脸。
她的睫毛在光下近乎透明,呼吸绵长而安稳,像是真的只是某个贪睡的普通女孩,而非昨夜那个操纵火焰与光芒、浑身谜团的前辈。
如果忽略她怀里那团蠕动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团的话。
“面包要凉了......”杉柏低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知道了。”
特蕾西娅终于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晨光中微微收缩。
随后慢吞吞地坐起身,怀里的黑团字面意思钻进怀里,消失不见。
“你打扫了?”
她环顾四周,嗓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嗯。还买了点面包,前辈要吃吗?”
特蕾西娅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微微张开嘴。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杉柏甚至没有感到奇怪。
她熟练地撕下一小块面包,在蜂蜜罐里轻轻一蘸,然后递到特蕾西娅嘴边。
白发少女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蜂蜜顺着指尖滑落,在晨光中拉出一道晶莹的细丝。
“太甜了。”
特蕾西娅含混地抱怨着,却还是顺从地低头,将杉柏指尖的面包咬进嘴里。
杉柏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包粗糙的表皮,正准备再撕下一块。
“不不不......”
特蕾西娅猛地抬手捂住脸,胡乱地朝杉柏挥了挥。
“是吃饱了吗?”
杉柏疑惑地歪头,手中的蜂蜜面包悬在半空。
“我感觉太自然了,你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就配合了我。”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杉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保持着投喂的姿势,指腹上还沾着一点晶莹的蜜糖。
她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她居然在给前辈喂食。
而且做得如此自然,就像......
“好像......是的......”
杉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也许特蕾西娅只是睡懵了,又或许杉柏已经习惯了。
就像她们都记得,很久以前,在某个同样洒满阳光的清晨,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特蕾西娅盘腿坐在床边,现在正自己拿着面包小口啃着,蜂蜜在唇角留下一点晶莹的痕迹。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投喂她的。
“你还不去教会吗?如果发现圣女没有按时回来,他们不会有什么动作吗?”
杉柏的背脊突然绷直了,她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指人员伤亡吗?碰见痴火有点伤亡,是正常的。”
杉柏摇了摇头,她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我其实......不是真正的丰饶圣女。”
“看出来了,没人会无缘无故说自己是圣女的,是你经历了些什么吧。”
这不是一个问句。
“在我坦白前......前辈能不能告诉我,你很讨厌丰饶圣女这个身份吗?”
特蕾西娅斜睨着那些枯叶,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我并不是讨厌......”
窗外的风突然静止了。
“而是有人突然说自己是丰饶圣女......让我有点过激了。”
特蕾西娅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在未来某一天有人获得了你朋友努力很久的东西。朋友的努力,你是亲眼看着的。那种情绪太过于复杂,你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悲伤。”
杉柏注视着前辈颤抖的睫毛,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圣女这个身份吧?其实我的身份是假的,是真正的丰饶圣女在临走前口头赋予我的。”
风铃在窗边轻轻晃动,特蕾西娅静静倾听。
“我只是一个被收留的人,平常一直跟着圣女大人,照顾她的衣食住行。而我这点治愈术。”
她摊开手掌,一抹微弱的绿光在掌心闪烁,“也是她教我的。”
“那她......希望你做些什么呢?”
“前辈应该也是圣女吧?那你应该知道丰饶教会只有备选圣女,没有真正的圣女。”
“嗯,我知道。”
杉柏的声音带着某种决绝:“那一天来得太突然......我们还没去往教会的途中就被痴火教徒袭击。在混乱中,她拉着我的手说。”
『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们分两路走。记住,如果......如果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少女的声音在记忆中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她说,不要把圣女当做一种身份,而是精神,一种支柱。圣女是谁都可以......人们需要的是一种精神,让他们知道有人领导着他们。”
“肉体可以消亡,但是精神长存吗?怎么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特蕾西娅的手指深深陷入发间,白发从指缝间垂落。
“我现在就是背负着别人的身份,我在为别人而活,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杉柏眼神中出现了迷茫,这种突然降临的身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特蕾西娅突然站起身,她走到杉柏面前,伸手拍了拍少女紧绷的肩膀。
“你不用刻意模仿她的画风和故事,因为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人。用着自己的色彩,去续写你与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