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雾灵山庄结案不高兴就杀人（下）。

一）

林妙儿尖叫出声，说林子聪就是那个戴着手套、当众给亲父下毒的人！

林妙儿说，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区区一个小孩子戴的手套，用的是一看就上好的绸缎！还是那种淡淡的蓝色，正和林子聪的宝蓝衣衫相配！

当时她还随口问了林夫人一句，林夫人说，是自己亲手为聪儿做的，聪儿很喜欢。

“喜欢到戴着它去下毒杀人！”

林妙儿尖叫！

恩，这什么用料上好还颜色很搭的，也只有林妙儿这样的、对林夫人母子有着微妙敌意的女眷，能“一眼看出”了！

在萧玥示意下，燕护卫早已站在林子聪身前。但林子聪并无任何暴起的举动。那十岁的孩子还是微昂着头，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林夫人想上前拉他！差点被身边尖叫着后退的林妙儿绊倒！

林夫人：“不是的！不是的！聪儿戴手套是因为前几日他练箭被弓弦伤了手！

还是我给他拿的手套！我亲手绣的！

他怎么会无故毒杀——怎么可能！不是他！你们搞错了！

你们一定搞错了！”

林大、林二怒视林三！

林二：“他练p的个箭！他好久都没去练武场了！

我前几日去，马师傅还问我，怎么三公子没来了？

嗬，这丧良心的混账东西脾气还大得很！

射不中就发脾气！比老子脾气还大！”

萧玥看着林三：“昨天我远远看着，老庄主似乎和你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把你抱了起来。

他和你说什么了？

说让你好好跟你大哥学，长大了也来操办这样一场盛会么？

欢迎宴上，小伙计说，从十年前老庄主订下菜单，这么多年，这菜单都没大改。可见老庄主是个爱操心，事无巨细、喜欢掌控一切的人。

是老庄主这样的父亲，让你觉得他管得太多、要求太严了？

仅仅因为这样，你就要杀死自己的父亲？”

林三扭着头！不答！

萧玥：“庄子外面，北面那片林子，是你扮作二公子的小厮，让那个叫小六的少年，帮你抓的玉蜂吧？

你用布蒙着头，手上还戴了手套。

还吓唬他，如果说出去，就要把他卖去庄子外面！

二公子的小厮，脾气大的或许也有。不过，动不动要把人卖了，这不是仆人随口会说的，这是主人家才会脱口而出的啊。

三公子，你看，用毒针下毒，有轨迹；

你是公子而不是仆人，也有轨迹。

你下了毒，还把盒子扔到你二哥已故娘亲的院子。

其实昨晚在那个院子，我就觉得，这陷害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

果然，是简单粗暴的孩子才干得出的。

你不喜欢你二哥，对不对？”

林三：“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萧玥：“那你喜欢你大哥，所以就陷害你二哥，顺便帮他当上庄主？”

林三再次选择沉默！

不知为何，林大看着那一言难尽的三弟，他莫名紧张！

萧玥：“你不回答、不承认，你以为不承认就万事大吉，

我们就拿你没法，是不是？

你错了。之前说没证据，是骗你的。我们有证据。

你没让小六看见你的脸，

可他听见了你的声音；

你偷偷拿了你娘房里的针，

我昨晚也找到一个小丫环，她看见你拿了。

哦，还有，那双手套。

它还在你房里，对吧？

那盒子你把它扔了，

那手套你没有。

你娘亲手给你绣的，你有点喜欢，舍不得扔，对不对？

你以为手套上没有痕迹吗？

小公子，我告诉你，我可以请来专业的药剂高手，

那人已经在路上了，最多今天下午就能到山庄。

那手套上能验出玉蜂毒。

你用它拿过毒针，哪怕只有几不可见的一丁点儿，

药剂高手也能验出。

你以为手套上干干净净的，就什么也没有留下？

你又错了。

小公子，你还是应该多读点书，

有些痕迹，不管你看不看得见它，它都在那里。

我应该怎么说你呢？

胆子这么大，执行力这么强，

一个小孩子，就弄出玉蜂毒，

拿了毒针，众目睽睽之下，毒杀了一个成年人。

你还知道用那盒子陷害别人。

却因为舍不得手套，留下了作案的证据。

你是聪明呢，还是蠢呢？”

林三猛地看了看萧玥！有点恨恨！

二）

萧玥：“小公子，你看，现在，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怎么做的，

我想问你的是，为什么？

我再重复一遍，

是老庄主这样的父亲，让你觉得他管得太多、要求太严了？

仅仅因为这样，你就要杀死自己的父亲？”

林三双眼圆睁，想要脱口而出什么，看着被人拦住、要扑向自己的娘亲，又忍住了！

他想了想：“是我下的毒！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把盒子扔到院子陷害二哥，也是他叫我这么做的！”

他看向林大：“大哥，是你说的！如果二哥当了庄主，我们俩都会被他赶出去！是你让我做的！”

林大内心：老子担心的事成真了！他怒极！要扑上去踢林三！

朱辰逸一把拽住他！

林二也嚷出来，大骂林大、林三！

林夫人、林妙儿各尖叫各的，场面一度失控！

燕瑾瑜几人，包括上官芷玉目瞪口呆！

虽说兄弟相争他们也算从小见惯，但都是背后搞出来的阴谋诡计啊！

这十岁的孩子当众杀人！

就……真想不到！

徐太守也是怒了：“都给本官肃静！再闹先打板子！

这林家人真是没王法了！这不是公堂，就可以胡来不成？！”

萧玥：“是啊，林老庄主还没走远呢。”

她冷冷的语声，幽冷如冰！

她说完场上空气为之一冷！众人：是不是有风吹过？！

众人忽然想起，方才审那秦孝祖时，这位朱小公子的辣手无情！

加上徐太守发威，堂上重新恢复安静！

萧玥看向林大：“大公子，三公子说是你指使，你来说说。”

林大：“我没有！这小子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毒杀父亲不说，还随口攀诬！是！我得知父亲看来看去，还是看中嫡出，我很失望！

以往酒宴我都给父亲挡酒，昨日我没有！

我不孝！

除了不让我当庄主，这么多年父亲教我做人做事，他并不算亏欠我！

是我不孝！

我心有不满，但还知道什么是对错！

我没有指使林子聪！我还干不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萧玥看着急于自证的林大：“你说你没有。你有证据吗？”

林大：“证据？什么证据？”

萧玥：“证明林子聪诬陷你的证据。”

林大呆住！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萧玥：“没有是不是？”她转向林三：“林子聪，你说是你大哥指使你，同样的，你有证据吗？

这证据不能只靠你一张嘴说。

你想想，有没有什么你大哥吩咐你下手的密信，或者他让你下手时，有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林三眼珠转了转，没开口。

萧玥：“恩。都没有。”

她一直看着林子聪，这个十岁的孩子，真的一言难尽！

“林子聪，你们都没有证据。我说了，光靠一张嘴说，这可不行。

是不是你大哥指使你，因为没有证据，疑罪从无；

但你大庭广众之下毒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有证据，且你也当众承认杀人行为；

但你说是被人指使，不承认是你自己主谋主使。

被人指使是从犯，供出主犯还能转作‘污点证人’。

‘污点证人’——恩，我看大家也能明白这意思。

从犯和自己主谋并执行的主犯不同。

这个大家也能明白。

那林子聪，你这叫什么呢？

这叫杀了人、不认罪。

你不爱读书，所以你不知道，在南湘，凡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犯罪，其父母连坐。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杀了人却不认罪，因为你年少，是你父母教管不当。

你不认罪，你可能会因杀人的行为被判二十年到三十年牢狱，

你父母反而要被判砍头。

恩，你杀的人是你父亲，所以被砍头的人，就是你母亲。

为什么会这么判呢？

因为你年少，你不认罪，这主谋主使的连带责任，就划归父母。

但你如果认罪，承认是杀人的你，主谋主使的也是你，

你就会被判砍头。

你父母虽然也会连坐，但最多就是罚银，赔给受害者家属。

为什么会这样判呢？

因为法亦容情，一命赔一命。

就算结果会有一些偏差，

但总要给受害者和家属一个交代。

当然，这个案子的受害者……

不提了。

林子聪，你已经杀了你父亲，现在还要拖着你娘一起死吗？

你连她亲手给你做的手套都舍不得扔，

你舍得拖着她一起死？”

三）

林夫人已大哭出声：“聪儿不是你！不是你！我认罪！各位大人，是我指使他做的！我认罪！你们抓我！是我做的！”

萧玥还是看着林子聪。

林子聪看了看他娘，终于低头！再抬头时，他开口了：

“好吧，我认罪。是我自己想杀我爹。砍头就砍头吧，也没什么。

反正我不想去那个什么安阳书院。

我本来也没想他死，可他前天晚上对我说，

等珍兰会完了，就要送我去安阳书院，还不让我娘跟着。

我不想去。

他非要我去。就很烦。真的很烦。”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为了这？！

大管家忍不住出声：“老庄主这么疼你，送你去书院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怎能，怎能……”

林子聪：“我就不想去书院。在庄子里要念书，他给我请来的王夫子就够烦了！我不想去书院！

反正他自己也常说，他现在身体不好，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他提前死了，就再没人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了。”

林二冲上去要打他！

徐太守和燕瑾瑜几人，包括几个宾客代表，震惊到不能置信！

也不光他们，连林家人自己都呆了！

不想去书院？所以杀了逼他去书院的亲生父亲？！

父亲说自己老了，身体不好，活不了几年了；他提前送父亲去死？

然后，就没人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不光徐太守和他旁边的师爷看出，这毒杀父亲的孩子不但毫无悔意、最关键是，他真不觉得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伦大错！

就连旁边那位安阳名士钱静远、之前的盗财嫌犯之一都看出来了，他心中极度迷惑！这父亲望子成龙，逼迫孩子成长，还成了错？

他小时候不想进学的时候，

是不是也恨过父亲？！

是不是恨过？！

那他的两个儿子呢？他现在也逼他们进学，他们是不是也像这孩子一样，恨他？哪天恨到想他去死？！

钱静远突然不寒而栗！

堂上众人各有心思！林夫人终于扑上，抱住她的儿子，痛哭流涕！

林三：“娘，没事。砍头就砍头，我听人说，只要刀快，就不疼的。”

林夫人什么也说不出了，就痛哭！

萧玥内心：哎，这孩子是个反社会人格啊。

无知无畏的孩子犯起罪来，你根本猜不到为什么。

雾灵山庄的毒杀盗财案，案中有案，离奇么？

奇，也不奇。

如果说秦孝祖的恶出自赤裸裸的贪欲，

林子聪的恶，却来自人性深处的自私——

我。只有我。我眼里没有别人。如果有人让我不高兴，他就应该死。

雾灵山庄的案子，破了。

而人性之私，永不可破。

林三被带走，堂上的人散了。

徐太守让人清了场，留在堂上的就萧玥、朱辰逸、燕瑾瑜一行，加上徐太守和他带来的、自称姓刘的师爷。

刘师爷起身，向萧玥施一礼，萧玥赶紧还一个。

刘师爷是个略瘦的中年男，很有几分钱静远式的名士风度：

“朱小公子抽丝剥茧，神速破得雾灵山庄一案，

还帮我们抓获了秦孝祖这杀人夺财、还冒名顶替的狡猾恶贼，

真是年少有为，当得一句‘少年神探’了。

这林子聪……唉，在下方才听得，也是颇为感慨。

听闻朱小公子和令兄来自西昌将门，

在下想问，这‘凡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犯罪，其父母连坐’的认罪和不认罪律法之别，可是贵国的律法刑条？

能让那林子聪选择认罪，这律法听起来，有法理也有人情。”

萧玥：“并不是。哎，我骗他的。就随口，现编的。”

刘师爷：“！！！”

徐太守和燕瑾瑜：你骗他的？！你随口编的？可为什么听着那么像真的？

燕瑾瑜想着，就说出口：“哎，朱小公子你真是……我刚才听着，都以为咱们南湘真有这么一条，只是我不知！我还问徐太守来着！”

上官芷玉喃喃：“你随口编的？就随口一说，就这么像真的？”

朱辰逸想了想：“那，那个什么，你找到一个看见林子聪拿针的小丫环，还有那个正在赶来的药剂高手，也是你编的了？”

萧玥点头：“小孩子还是很好骗的。尤其是不爱读书的小孩子。”

刘师爷：“可那手套呢？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没有扔呢？”

萧玥：“我并不肯定。诈他的。反正他扔了，我们也能找回来，不是吗？”

众人：“！！！”

萧玥：“但今天他一进来，仍然穿着昨天那套宝蓝衣服，我觉得多半能诈到他。唉，我其实也有点搞不懂这样的小孩子，

你说他是聪明还是蠢，是恶到极处，还是良心未泯呢？

他喜欢他娘，因为林夫人事事依从他；

他不喜欢他爹，因为他爹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总算，他还舍不得他娘给他绣的手套，

也不拖着他娘一起死——

这样的孩子，如果有人早早发现他的不对劲，

用正确的、他能接受的方式教导他，

会不会这个毒杀案，就不会发生了呢？”

徐太守默了一默，开口：“朱小公子，你觉得那个林大公子，真的与此事无关吗？近一年来，林老庄主身体大不如前，所以是大公子一直在打理庄中事务——

林子聪暗地里制玉蜂毒，搞出这么多事，

像你说的，总能留下些痕迹，

大公子真的一无所知？”

萧玥叹：“疑罪从无啊。谁又能保证自己心中从无恶念？或许，他想过？

唉，现在林老庄主已经被小儿子毒死了。

大公子和二公子……”

上官芷玉猛地看向她！眼神惊惧！

萧玥：“怎么了？我说什么了？

我想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现在说不定又要闹起来了……

哎，说起来这一年的珍兰会，怕是所有来宾都不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