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临渊归山
为那苍紫大龙驾云腾雾送归天南府,这一行来,那龙子终于再没当初的那般潦草了,轻上轻下,与黎卿一路言谈相交,倒也是个妙人儿。
那龙子今次直接将黎卿送入了西南兰风州,再才拱手拜别。
毕竟五溪龙君刚刚宴邀黎卿在清平府露面,自然要将他送回天南腹地才算安稳,否则,要是在边境生了事端,好事儿都成了坏事儿。
而那龙子一走,兰风州上,五彩霞云翻滚不休,却是有一道垂接天幕的阴影,似是传说中鲲鹏般的影子从穹天中掠过。
“黎卿,你怎么到这里了?”
那阴影自兰风州上经过之后,不过数个呼吸,又折返回来,紧接着便见一头五彩鸾鸟自高天中落下,坐落在那山石之上。
一道尤为耳熟的声音响起,却是那外院院首-白清烨!
黎卿右手横在眸前,欲将那鸾鸟羽下的狂风挡住,待得风停半响才睁开眼来。
那紫袍女冠自那十数丈高的鸾鸟背上一步一步,凌空而下,却是打量起了那下方矗立着的冷郁青年。
“你怎得与那清平府的褚龙有了往来?”
五溪褚龙可是个当地牛魔王似儿的人物,豪侠气,喜奢靡,宴朋宾,历来也有不少宗派道人与其相交,但豪侠气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宴中宾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你道是为何?
“偶然受邀尔!”
黎卿摇了摇头,也不愿与这院首抬杠,右手轻抚在那委屈靠过来的六冠虬首上,且按捺住“烛”的害怕之心。
这前有五溪龙蛟鬼神嘈杂笑语,两头蛟精看守,现在又有这一头遮天鸾鸟虎视眈眈,着实是吓坏了它。
外面的世界也太可怕了!
见得那青年迎着鸾风挺立,道袍飒飒飘舞,侧目垂手,威仪自生,这女冠暗道一声好姿颜,口中那习惯性的训诫埋怨之语也渐渐软了下来……
“莫要与那五溪龙宫走得太近了,那龙宫利益交错,心思不纯,又因果驳杂,常常有诸宗门人死在好勇斗狠之中。”
“是大院首听闻那龙君逾矩,让我来接你的!”白清烨再强调道。
如今黎卿入道维稳,道行见长,也是捱过了那苦熬磨炼的阶段,他需要对自己有个清醒地认识了。
“跟我回山吧!”
再见得这紫袍女冠身形,她却是已经近得了黎卿身前,右手一抓,也不顾那森寒刺骨的玄阴之气,拉起黎卿的衣袖往那鸾鸟上飘然而去。
下一瞬,那鸾鸟挥羽,双足狰狞,横自将那条丹虬连头带尾的抓了起来,双翅一振,直接往那临渊仙山飞去。
纵使山中许多紫府道人都不愿接受,但鬼郎-黎卿是桂花府的丹书尹氏作保,送予天南观一道莫大人情。
与寻常散修、凡俗而言,那一纸冥婚是索命阎罗,是无解的诅咒;但对于这些出世的方外仙宗来说,黎卿不亚于仙身灵体的道种。
若非天南观是正统的一元始炁道统,放在白骨道、岭南钟家,他得被当成祖宗一般供起来……
黎卿这一路的修行,虽没有人太过干涉,但也从未离开过那大院首与尹祖的视线。
可黎卿自己显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只道自己是稍稍有些奇异罢了!
这紫袍女冠伫立在鸾首,轻轻摊开手掌,只见掌心已经有一道青黑色的伤口,正是那冥府玄阴气所伤。
“那只厉鬼可还真是护犊子啊!”
怪不得院中没有女修与黎卿往来,看样子他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可怜的男人!
白清烨眸含异色,一副怜悯的模样看向身后那青年。
这目光却是让黎卿心头打鼓,不知这院首又是起了什么心思。
然这一行却是让他瞥见了与天南完全不同的修行界。
天南之地,尽归天南府都与天南观辖,外患难除,仍旧艰难;少年修学,他亦知晓江北战事,连绵不休。
而岭南、江南却是歌舞升平,大乐朋宾,今日龙君组宴去,明日祖灵贺寿来,金平府狐尊招婿,东川府龙女送珠。
这太割裂了,江北战事正生,西南祸患不绝,各地的水君鬼神、宗府真传若是都美酒珍馐夜宴不断。
怕是南国要有亡国之相啊……
此时,那紫袍女冠也说话了。
“今日结识俩道人,明日相交三老祖,名利也好,意气也罢,不过皆为外扰罢了!黎卿,以你那般的经历,你应该静得下心的……”
“回去好生修法吧!少食那灵物丹萃,那会让你的元炁不纯!”
“日服芜菁子尚可,楚有古修,食橐庐木果与芜菁籽,行气大益,仙道遂成。”
“你只需尽心鏖炼一炁,待你紫府筑基之后,自可利用那玄阴气,蕴育出你自己的玄阴一炁来!”
这位白院首尚是第一次指导黎卿修行,平素她只在黎卿揣着三两道功展望了《南斗延生》后就厌烦的将这小崽子赶走。
今日再被尹祖和大院首安排她去接回黎卿,却骤然发觉这一向阴郁难言的少年鬼郎,早已在不知何时蜕变作龙姿凤章、迎风不逊的青年道人了。
白清烨暗自揣测那所谓冥约婚契,是否也是按那姿颜高低挑选的?
“好!”
黎卿颔首,却是将这白院首的话放到了心里,顿时就打消了想要去天南府都再兑些金芝修行,一举充盈周天大窍的想法。
毕竟他等一元炁道,俯仰天地,观诸变化,若是元炁驳杂,后续的修行反倒事倍功半了……
二人坐鸾鸟而归山,数千里天南不过半日便至。
这天南大院首豢养的鸾鸟,连过山门的检查都直接无视,横冲入山中,将黎卿往那外院中一丢便重新升起。
眺望着下方的青年,这白清烨反倒对尹祖和大院首有了一丝怨怼。
既觉得黎卿是可塑栋梁,怎得又将他一人丢在外院苦熬三四载,美名其曰这是所有道人都该经历的一步,这要放在其他宗门,这不当场就真传起步了?
可若是真就浑不在意,尹祖也不会亲自出面,盯着那头五溪褚龙,大院首也不会连连叮嘱了。
对于观中这几个老祖,白清烨只能说,这些老家伙没有那天河仙宗的天机筹谋,却学了那仙宗的层层历心路,这不是平白给自家弟子找罪受么?
待得夜色下,那鸾鸟远走,黎卿才轻轻摇动那朱虬的脑袋,解开宅邸禁制,推开院门。
一入得宅邸,黎卿指尖幽蓝色的石中火一弹,将院中那四盏石灯点燃,烛便已经先于他一步,顶开那正堂的大门,【砰】的一声往里面就是一躺。
还是家里安稳呐!
黎卿将府邸中的灯烛点亮,再才跟在它的身后入得正堂,袖中的纸人、葫芦中的灵灯还未取出,便突然发觉宅邸禁制中多了一道传信。
引动禁制,黎卿解开那封来自江南的香纸,却是家中来了回信,他那兄长终于在红豆学宫得来了关于豢龙氏的只言片语:
豢龙氏,古有上朝,制仪轨,伏六天,将天与神灵降下一格,而独独以祖先宗庙与天神并列祭祀,这便是六天由来。
朝中有奇人,能驭蛟龙,帝召见,赐邑东海之滨,氏名豢龙。这豢龙壁便是那古族取龙涎与龙珠所化,为幼龙所配……
“原是如此,烛恐怕就是偶然诞生于那墓中,时时舔舐这豢龙壁而才有了龙相。”
这般说来,那豢龙壁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黎卿望了那在殿中拨弄着竹球打闹的朱虬一眼,心中微微盘算。
且让它服了那靳真传所赠的灵玉膏,再食丹龙笋,蜕化虬龙。
这龙蜕之时,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他正好也伴在山门中,闭关行气,争取一气冲破练气上品。
他的周天,早就被那冥府玄阴气侵袭过了一遍,若非当日观中诸紫府相救早就死了,不过也正是因祸得福,他再无需开窍,只要不断的行气,练气上品水到渠成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须得入内院一趟,先取一道炼猖法术,以完善他的纸人法。
于是,在殿中小憩半日,第二日晨时,黎卿便领着玉牌上了临渊仙山的上半部分。
临渊仙山高耸入云,待得黎卿顺着那青石道往上,龙潭接瀑,虎口临涧,白水挂千丈,山花别样红。另一侧香花、美果、青藤、翠柳,挂满了山头,正是春节好景色,纸人抬轿入云端。
他这下知道那林蛟当日为何驱策道兵拥垒着战车,那般跋扈的跨入山门了,实在是这临渊仙山太高了啊!
待得黎卿乘轿上得内院,一心只记得敕伐院在西,绕过春花藤林往西行去,寻得了敕伐院,却是找不到敕伐院的传功殿了?
听闻敕伐院大部都进了西莽征伐尸窟,这院中也无甚人影。
黎卿只得绕回院前,准备向值守修士询问,却正是冤家路窄,又与那林蛟撞上了。
只见这两名蓝衣道徒一进一出,抬起眸来,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却道黎卿为何认得这林蛟?他与那林如虎不说一模一样,也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了!
而那林蛟更是万万忘不了黎卿身上那般冷郁的气机。
“黎师弟不是拜了外院的白院首一脉吗?怎得空来敕伐院了?”
那林蛟比之林如虎却是稳重威严了许多,与这黎卿相见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颔首便是问候了起来。
再见到黎卿手上那捏着的都督府大功铁券,当即恍然了过来,他也曾得过一张铁券,且他那青铜古战车便是以大功铁券在丹器院兑得的。
“传功殿往南去便可,敕伐院的传功殿,外务殿皆在南院!”
与黎卿面见了个稽首,招呼指路之后,那林蛟便龙行虎步的往院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