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人偶
沈飞本还在好奇,衙役从水塘里拿出来的这个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是,当他看清陆续从淤泥中不断浮出水面的东西后,已经将这个想法扔到脑后了,
他命令所有能下水的官兵立即一起动手!
“给本官挖!继续往下挖,给我把整个水塘都挖个遍!”
明禄此时脸色煞白,早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浑身瘫软的扶着长随,任由沈飞涨红着一张脸,吩咐自己的人挖他们明家的水塘。
如此,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衙差们终于陆陆续续的从水塘中回到了地上。
刚才还站的满院的道士和尚,不知何时早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躺在一张张草席上的,还沾着未清理完毕淤泥的莹白骨架。
沈飞查点着从水塘中挖出来的十六副骨架,越点越心惊,最后饶有深意的盯着明禄那张早已经失去血色的脸。
仵作将这些骨架一一查验后,沉声回禀沈飞,现场的骨架,除了头部,已经齐全。
言外之意,水下应该已经没有其他的碎骨了,而现场的骨架也都是符合人体正常骨头的数量,没有掺杂未知的其他骨架。
明禄暂时被沈飞关在了院中,他接下来要将这件事如实的禀报皇帝,心中都已经在为稍后的奏章如何写,在皇帝面前如何说打上草稿了,
可是当连钰将刚才从水塘中捡起来的那只盒子打开后,他却再一次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这这这!
盒子当中是一个身覆白衣的人偶,在人偶的四肢和心脏处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金针,
而在人偶身体的正中间用朱砂写着的,正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人偶?那并不是真的人偶!
精巧的五官,逼真的胎发,那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婴的尸身啊!
仵作惊异的仅碰了一下,便立即看出,这是一具经过严密手续处理过的,
最大限度保留了尸身原状的完美蜡尸啊!
以尸身为祭!
纵然在场人对于巫术并不精通,但是,亦从中嗅出了一股腐烂的阴谋之味。
“明尚书,”
沈飞颤抖着嘴唇,看着这个跟自己敌对了多年的老同僚,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得明禄这张脸,竟是如此陌生!
“今日是本官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了,你好自为之吧!”
语罢,直接将明家封了,带着明家上下近百口,直接押到了刑部大牢。
“陛下,明禄此番使用巫术,意图谋害国本,当重惩!”
皇帝看着眼前的“人偶”,那一根根金针扎入的,是代表自己儿子身体的四肢和心脏。
怪不得这些年来,太子时不时和自己对着干,必然是这“人偶”迷惑了太子的身心!
婴尸!他为了将咒术发挥最大的潜能,竟然使用真正的婴尸!
皇帝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全身发抖,几欲晕厥。
好一个明禄,竟然想利用这个法子,害了太子,那接下来呢?
是不是还想让朕,不得不扶持谨儿上位?
这大臻的天下,究竟还是不是朕的天下!
皇帝此时心中的恨,似炮台里面的炸药,不消一刻,就能爆炸,将眼前的所有人炸的体无完肤!
那秦王呢?
他突然又想起这个一向的自己心的儿子,每每来觐见,都能让自己心情舒畅又愉悦。
这么多年来,他这么讨朕的欢心,纵然今日自己对他冷落,也是因为明禄这厮,出了那些丢人的事情,才波及到他。
这些事,谨儿知道吗?朕以后还能再信任秦王吗?
皇帝的头开始剧痛,他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再说任何话。
布偶的盒子被皇帝强行按下,沈飞也被他一脚踹出了乾元殿。
连钰跟着沈飞离开之前,回头看了眼殿内孤独站着的皇帝,他是整个大臻王朝的尊者,
他可以主宰任何一个人的命运,前一刻低入尘埃的人可以被他高高的举起来,
同样也可以在下一刻,将这个人重新踩入泥里,使他比之前还要落魄数倍不止。
现在的皇帝,不像一个王者,他颓着身,垂着头,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样,孤独的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
他早已年过五旬,挺拔了多年的脊背,如今就被一个轻飘飘的“人偶”,压得坨了下去,现在他似乎也只是个可怜的父亲,孤单的老人。
但是,下位之人没有资格可怜上位之人,他的烦恼与自己是不同的!
连钰眼睛一眯,回身跟上沈飞,快步往台阶下走去。
在正面殿门的台阶下方,跪着一名年长的女性,身着素衣,脱簪披发,腰背挺直的赤足跪在冰冷的地上。
眉眼处让连钰想起明禄,但是看着她的年龄,似乎要比明禄稍微年轻一点,
应该是宫中的明贵妃,明禄的嫡妹,当今秦王和六皇子的生母。
堂堂贵妃,在尚不暖和的日子里,薄衣赤足,膝下亦没有席子蒲团,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必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吧。
呵——
连钰心中嗤笑一声,面不斜视的走过明贵妃,一路离开了皇宫。
钟白在值事房门口来回踱着步,花罗也已经返回自己的位置。
“瑞山,如何?”
两人一起迎上来,连钰看着二人焦急的神色,轻轻摇摇头。
“花兄已经回来了,少渊何时返回翰林院?”
“难道瑞山这么不想见到我?”
连钰只是好奇一问,她的心思还没有完全回来,被钟白这么一调侃,竟然轻松许多,
“倒不是,就是想提前给少渊安排一个饯行酒,如今案件关节频出,避免到时候来不及。”
钟白摇头道,
“不急,现在这个关头,皇上应是暂时想不起来我,等到他想起来再说吧,我就先在瑞山的值事房,”
他看了一眼花罗,
“和瑞山一起用一张桌子做事吧。”
“诶,你这小子,我们的值事房总共就那么大,多你一个人很挤,你不知道吗?”
“知道,所以花大人可以继续休沐,我和瑞山最近办事的效率很高!”
说罢,揽着连钰就往前走,连钰在钟白怀里回头看着花罗,最终也没有拗过钟白,被他拉进了值事房。
明贵妃在乾元殿门口跪了一整天,皇帝都没有召见,秦王心疼母亲,晚间过来陪着母亲一起跪,
“贵妃娘娘,秦王殿下,陛下说了,这件事非同小可,请两位贵人,莫要再逼迫陛下了。”
成恩亲自走到明贵妃和秦王面前,转述皇帝的意思,
明贵妃一直都是聪明人,此刻却仿佛脑子断了弦,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
“成公公,能否转达陛下,让臣妾见一见陛下?”
“兄长之事,臣妾和谨儿都不知道,与我们并无关系,
我平日里虽然与太子并不亲近,但是有好东西的时候,也未忘记过太子殿下呀,
求陛下发发善心,见一见臣妾,好不好?”
成恩面露为难,抬眼看向秦王,
秦王还没有失了脑子,他先是诚挚感谢了成恩冒险来给自己传达父皇的意思,接着伸手去扶自己的母亲,语调轻柔,
“母妃,孩儿相信,父皇有他自己的判断,
今日母亲劳累,且回去歇息一番,保重身体重要。”
“可是谨儿……”
“母妃,孩儿需要母妃,母妃若是病倒了,孩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许是秦王的话,终于将明贵妃脑子里断了的弦接上了,她泪流不止,抱着秦王泣不成声,
“母妃,不用担忧孩儿,您今日一天没有管六弟,他想母亲了,可怎么办?”
明贵妃彻底清醒了,
对,他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这个儿子可是完全要依靠自己才能生存的,
她抚摸着大儿子的脸颊,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冷静,不要出事后,就一步一瘸的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秦王不放心,要跟到后宫送母亲回去,被成恩拦下了。
“秦王殿下爱母心切,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殿下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明贵妃着想。”
秦王立刻明白成恩的意思,对着成恩深深鞠了一躬,快步往宫外走去。
夜间已经落了宫锁,但是宫门侧的小门处,有人站在那里,远远的等候着秦王出去。
他突然觉得,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在离开皇宫的一刹那,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殿下,这一关不好过,您要做好准备,这件事之后,您需要彻底沉寂一段时间了。”
马车中,空先生低声和秦王说道,
“空先生没有离本王而去,就已经说明,本王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性命之忧。
而先生嘱咐我彻底沉寂,想来本王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本王自然就没有任何烦忧了,
定然完全听从空先生的安排。”
空先生捋捋长了不少的髭须,月光下,他脸上的沟壑更加明显,
但是乌黑的头发和髭须,却让人不免对他的年龄产生疑惑,这到底是一个年岁多大的人,身上竟然有这么矛盾的外貌?
然而,秦王早已对空先生的外貌极其熟悉,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想法,他凑近空先生,听着他给自己安排的求生之路,
“殿下,您今后需要……”
秦王一开始还自信的笑容,在听完空先生的话之后,脸上浮出疑虑来,
“先生确认,本王若是这样下去,父皇日后还能想起本王?”
“殿下放心,陛下要的就是一个放心,而帝王之心,虽然难测,却也最易理解。”
空先生点点头,笑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