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绝地

成县比之肃县都要小，但凡带个“县”字的，即便有城墙，那也都是破败不堪，老旧的不像样子。

南地天灾多，尤其是琼南道，只要雨季一到，不是这冲垮了就是那浇塌了。

因此大景朝刚建朝的时候，朝廷就命工部在琼南道各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建“营”，主要是为了收容遇到天灾后成群结队的流民。

久而久之的，这些简陋的“营”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人多了，就开始建“城”，最终成为了一座座县城。

成县就是其中之一，任何一个百姓，本地百姓，往上数五代，五代往上绝对没有本地户，要么是附近流民成了县户，要么是五代以上还没成县这个地方呢。

成县登记在册只有不足两千户，如今又是雨季，城中青壮大多被官府调到了各处平路、修葺城墙去了，城中留下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赵勋与祁山二人来到东城门的时候，城门郎带着俩军伍迎了上来。

对方没开口，光是一个眼神，赵勋心里咯噔一声。

身穿儒袍，代表读书人。

大景朝，只要是读书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受到重视，尤其是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

身穿儒袍的赵勋，的确受到了城门郎和两个军伍异样的眼神和某种“重视”。

但是这种重视，是一种目光，一种贪婪的目光，一种仿佛见到了猎物的贪婪目光。

赵勋没有下马，侧目看向从傻乎乎从怀里掏出一贯钱的祁山，后悔不已，早知道给孔文带来了，哪怕带着马岩一起来也好了。

“诸位军爷。”

骑在马上的赵勋拱了拱手：“学生是府城铮文书院的学子，前往城成寻亲访友，夜了，想着在成县歇息一夜。”

城门郎五短身材，长相普通，一听“铮文书院的学子”几字，满面失望之色。

“不是举人？”

“举人？”赵勋装出一头雾水的模样：“学生如今只是秀才功名，还未参加乡试，不知军爷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有举人才能入城吗？”

还好，祁山没有傻到家，并未多话。

“没有，哪里的话，莫说读书人，凡是前往南关边城的，多会来咱成县歇歇脚，看公子气度不凡定是读书人，只是想要入城，还得…”

说到一半，这家伙见到祁山手里拿着一贯银票，顿时眉开眼笑。

“无需了，无需查验文书了，入城，入城就是，城中只有三处客栈，宝来顺最是舒适。”

“多谢。”

赵勋这才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下了马，再行一礼，带着祁山入了城。

再看那城门郎，望着赵勋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勋想回头，没敢，深怕露出了破绽。

如城门郎所说，宝来顺客栈就在前方，百步之遥。

“山山，我会给你一个逼兜子，就是突然回过神朝着你脑门呼一下。”

祁山一头雾水：“为什么？”

“你千万别回头，我需要趁机回头观察一下那个城门郎，你只需要捂着额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就好，明白了吗。”

“哦，好。”

说完后，祁山闭上眼睛，脑门不轻不重挨了一下，随即点头哈腰一副认错的模样。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赵勋趁机回身时，面色凝重。

因为他注意到了城门郎正在观察自己，两名守备府的军伍也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三人见到自己回过神，这才错开眼神。

“果然还是怀疑咱们，他们应该是姜敬祖的人。”

“因刚刚入城时，那狗日的说了句不应该是举人吗。”

“没错，别声张，先进客栈吧。”

城破，客栈也破。

本来赵勋只是觉得被监视了，进了客栈后发现，事情可能并没有自己像的那么简单。

他看到了同样的眼神，贪婪的眼神，无论是小二还是掌柜的，自从他走进后，哪怕是祁山和这二人沟通时，都在看他，仿佛再看一只鲜嫩多汁的肥羊。

赵勋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从未有过的强烈预感。

如果姜敬祖只是在成县监视他，这群人知道他的行踪就可以了，城门郎说的过去，怎么可能连客栈掌柜的和小二都“交代”过，而且这种眼神根本不是单纯的监视。

房间在二楼，赵勋只能硬着头皮与祁山进入了房间。

赵勋都没敢让祁山睡隔壁，小二送来的饭菜也没动上一口，只是望着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夜笼罩了大地，赵勋拧眉一言不发，这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也传染到了祁山。

将脑袋从窗户处伸出去，扭头就能看到北城门。

赵勋微微松了口气：“成县到了夜晚不落城门，太好了。”

“二少爷您的意思是，咱天亮之前就动身。”

“不，一会动身，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极为不祥的预感，两世为…不是，活这么大，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预感，危险的预感。”

赵勋将窗户虚掩了一条缝，轻声道：“一楼的火烛熄灭了，先去牵马，将马从马厩中牵到客栈外，不要惊动任何人。”

祁山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转身推开房门，和个贼似的贴着墙边离开了。

赵勋弯腰拿起一个包袱，解开后从里面抽出一把兽皮包裹的匕首。

只是微微抽出半寸，寒光闪闪夺人双目，锋利至极。

这把匕首是离开府城时陈玉娇赠给他的，防身所用。

犹豫了片刻，赵勋又将代表天子亲军身份的腰牌拿了出来，塞进袖口。

缓慢呼吸着，耐心等候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勋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浓，祁山，还没有回来。

看向紧闭的房门，赵勋眼眶开始抖动，抖动的越来越厉害，迅速起身，抽出匕首，躲在了房门之后。

时间不停地流失，整个房间，整个客栈，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赵勋手抖，但是他可以无比的确定，距离祁山离开，足足过去二十分钟了。

从房间出去，转弯下楼梯，去后院，到马厩牵上两匹马，最后到客栈外，至多，至多五分钟，五分钟不到！

就在赵勋准备离开房间时，窗户外突然亮起光芒。

赵勋连忙弯着腰来到窗旁，微微推开窗户，伸出脑袋偷瞧一眼。

只是一眼，赵勋，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