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刑九渊（五）

虚地真人的生命之火，刚升至城中百丈便轰然炸裂。

这看似徒劳无功的一幕，却如在死寂的湖面投入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虚地真人的生命之火熄灭后，城中残存的修士们深知，今日恐难幸免于难。

他们心中的血性，被虚地真人唤醒，亦或是被镇天城众多修士的牺牲所激发，又或许，这股血性早在登天之路被斩断时，便已深埋心底。

先天生灵斩断人族登天之路，虽震慑了部分人，还收获了一群人的臣服，但人族中更多的，是对先天生灵心怀恨意之人。

平日里，他们或许不敢表露分毫，可到了如今这生死关头，横竖都是一死，他们便无所畏惧了。

一道道火焰，如同一颗颗流星，从镇天城冲天而起，朝着堕天裂空掌飞去。

然而，大多数火焰在离血红天幕还很远时，便后继无力。

罗睺看着一道道火焰冲来，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

他双手如幻影般快速舞动，口中念念有词，那晦涩难懂的咒语仿佛从远古深渊传来。

只见众人燃烧后的力量，化作一道道流光，如贪婪的蛇信，朝着罗睺涌去。

罗睺周身泛起一层诡异光芒，光芒中符文闪烁，似狰狞的鬼脸，将这些力量迅速吞噬融合。

随后，他手中缓缓凝聚出一把血色长弓，长弓上火焰蒸腾，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卷入无尽火海。

“愚蠢的人族，大道赐予你们生命，你们却丝毫不懂得珍惜！如此暴殄天物，真是死不足惜！”罗睺的声音，如滚滚雷霆，传遍镇天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轻轻拉动长弓，一道血红色的箭矢凭空出现，宛如一条血色巨蟒，朝着镇天城众人扑去。

箭矢所过之处，空间如破碎的镜面，扭曲变形，发出阵阵刺耳的轰鸣声。

众人见状，纷纷祭出手段阻拦这巨蟒般的长箭。

一时间，各种法术光芒闪耀，如同一张五彩斑斓的巨网，迎向血色巨蟒。

僵持片刻后，巨蟒寸寸断裂，化作道道血色流光，缓缓消散在空中。

罗睺见状，只是冷冷一笑，并未继续攻击。

虚地真人等修士，虽修为比不上镇天城的顶尖修士，但胜在人数众多。

他们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获取的力量，虽看似未对罗睺造成实质伤害，可这一股股力量汇聚在一起，却如无数细针，不断消耗着罗睺的灵气，充分印证了蚁多咬死象的道理。

此刻的罗睺，实则骑虎难下。

他一方面要维持堕天裂空掌的威力，另一方面还要应对镇天城“余孽”的攻击。

刚刚那一箭，更多是威慑之意。

面对这群不知死活的“蝼蚁”，他深知若不震慑一番，局面只怕会更加难以收拾。

眼下，他并非不想继续攻击，而是实在力不从心。

下方的“流星”仍不断朝他涌来，竟硬生生阻止了堕天裂空掌的下落。

罗睺并不着急，在他看来，眼下局势虽看似对镇天城有利，但这一切都是下方“蝼蚁”用生命换来的。

他暗自思忖，镇天城还能有多少这样甘愿赴死的修士？

即便城中之人皆是不惧生死的“疯子”，可这座城又能有多少人？

这片海域早已被先天生灵封锁，没有他们的准许，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他只需静静等待，待下方的“蝼蚁”死绝便可。

“城主！快走，不要让大家的牺牲毫无价值！”一道传音，突然在姜怀逸心底响起。

姜怀逸听出，传音之人是五车居士的徒弟。

“城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镇天城流了这么多血，必须有人为他们复仇！眼下能做到此事的，唯有您！大家伙商量好了，拼死也要为您打开一道逃生通道！”

上空的血色巨掌虽停止下落，但众人皆知，这不过是镇天城的回光返照。

他们其实一早便商议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姜怀逸死在这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他争取一条生路。

眼下镇天城爆发最后的力量，成功牵制住罗睺，正是逃生的绝佳时机。

姜怀逸闻言，心中剧震。

他打量着周围仅剩下的寥寥几人，心中如被重锤猛击，剧痛难忍。

低头看着城中不断升起的“流星”，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过往。

若是当初他听从父亲的建议，韬光养晦，隐忍蛰伏，那这一切又怎会发生？

只可惜，当初年轻气盛的他，将那些韬光养晦、隐忍蛰伏之言，当作是胆小怕事、不思进取。

想当初，他百年修成九境修士，这般壮举，足可称之为前无古人，确实值得自傲。

也正是这份自傲，让他坚信自己定能改变这一切。

为此，他不惜与家族决裂，自立门户。

而且，这股信心一直持续到罗睺到来之前。

如今，不光心血付诸东流，他更觉得自己将成为人族的罪人。

这么多顶尖战力，只因他的狂妄自大，被罗睺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自责与愧疚如汹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痛恨自己的狂妄，痛恨自己不懂得隐忍，痛恨自己为何没有变得更强。

事到如今，后悔已无济于事。

唯有尽最大可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城主，快走！”

“城主，你若是死在此地，众兄弟死不瞑目啊！”

“城主，不可意气用事，快走！”

“城主，当断则断！”

一声声传音，将姜怀逸拉回现实。

姜怀逸眼神逐渐坚定，做出决定：“感谢诸位为镇天城做出的牺牲与奉献，今日之祸事皆因我而起，姜怀逸万死难辞其咎！诸位若还信得过我，请将灵力借与我！”

姜怀逸周围之人闻言，先是一愣，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灵气传至他体内。

随后，下方镇天城中飞出无数道灵气光柱，如百川归海般汇聚到姜怀逸身上。

姜怀逸衣袍鼓胀，原本因灵气损耗而苍白的脸颊，逐渐泛起红润。

但片刻之后，由于涌入的灵气太过庞大，他身上突然浮现出无数道裂痕。

姜怀逸却丝毫不在意自身变化，手中快速掐诀，口中念道：“吞天地，演造化，五行聚！吞！”

随着姜怀逸开口，无数灵气瞬间被他吞噬入体，他的身体如吹气般迅速涨大，变成一丈有余的巨人。

此言一出，罗睺瞳孔猛地一缩，心神剧震，脱口而出：“玄天造化诀！”

但很快，罗睺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姜怀逸施展的功法，虽神似他记忆中的那篇功法，但实际效果却相差甚远。

罗睺心绪不宁，今日种种，实在与预想相差太多。

如今见姜怀逸强行吸纳灵气，他下定决心，想要尽快终结此事。

只见他双手快速掐诀，口中不断传出古老而晦涩的上古咒语。

随着咒语吐出，他周身的符文如冰雪消融般不断融化。

融化的符文在空中迅速具现出一个血色的上古文字——杀。

这杀字虽只是一个模糊虚影，但却透着无尽的肃杀之气，仿佛要将世间万物斩碎。

虚影一出，天地瞬间失色，无尽之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顿时掀起万丈波澜，海浪如愤怒的猛兽般咆哮着。

紧接着，杀字缓缓变化成之前出现的血色巨弓。

此刻的巨弓上，无数玄妙的红色符文如灵动的火焰般游走其上，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杀意如实质般从巨弓之上传出，好似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在这无尽杀意之中。

巨弓百丈之内，空间仿佛被血色浸染，一片赤红。

巨弓下方的无尽之海，更是被其恐怖气势镇压，直接下沉出一道十丈深的巨大漩涡，而漩涡中心，正是摇摇欲坠的镇天城。

罗睺握住弓身，极为吃力地拉动弓弦，一道仿佛由红玛瑙精心打造的红色长箭缓缓浮现，箭头对准姜怀逸。

“杀！”罗睺怒吼道。

只见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一端连接着巨弓，一端连接着姜怀逸。

红线缓缓蠕动，朝着姜怀逸而去。

姜怀逸能清楚地看到红线一丝丝蠕动，却根本无法闪躲。

这道红线，竟将时间凝固，整个世界仿佛陷入静止状态，唯有那道红线在缓缓移动。

“休想伤我逸哥！”一道虚影，突然挡在姜怀逸与红线之间。

“玄歌！”姜怀逸撕心裂肺地喊道。

就在刚刚，整个世界陷入静止状态后，将灵气全部借与姜怀逸的玄歌，与其他人一同向下坠落。

但看到那道无可阻挡的长箭射出后，玄歌眼中闪过决然之色，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燃烧灵魂，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长箭刺中玄歌后，玄歌猛地握住箭身，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挡住长箭，不让其继续刺向姜怀逸。

只是长箭威力巨大，红玛瑙般的长箭竟拖着玄歌的身体，一起刺向姜怀逸。

“李家男儿吐口唾沫是个钉！我既然答应了要保护逸哥，想伤他，先杀我！”玄歌再次加速灵魂的燃烧，拼命抵住长箭。

最后，燃烧的灵魂之火竟将长箭点燃，等长箭到达姜怀逸身前时，只剩下一个箭头。

“噗！”箭头刺入姜怀逸身体，留下一个浅浅的伤痕。

而玄歌，却已魂飞魄散。

镇天城副城主李玄歌，就此魂飞魄散！

“罗睺，你要为今日付出代价！”姜怀逸的眼泪早已流干，此刻他一字一顿，眼中满是仇恨地对着罗睺说道。

“呵，就凭你！撑死了也就是破了堕天裂空掌，还能如何？”罗睺不屑地嘲讽道。

姜怀逸没有说话，缓缓凝聚灵气，丈余的身体缓缓收缩，恢复成正常大小。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好似失去了水分一般，迅速干瘪，灰白的头发瞬间变得雪白。

一道三尺长的小剑，缓缓在他手中具现。

当这道小剑出现之后，周围的天地再次剧烈动荡起来。

罗睺真切地感觉到小剑的恐怖，不敢大意，赶忙运转周身黯淡的符文，双手紧紧贴在堕天裂空掌之上。

“姜怀逸，吾说了要将你镇天城化为飞灰！我看你如何破我这一掌！”罗睺不屑地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