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嫘祖二

我捏着那片带着露珠的桑叶，躺在床上发呆。窗外，晨光刚刚爬上云山的山脊。昨晚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梦。

\欢喜！太阳晒屁股了！\娇娇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伴随着锅铲敲打铁锅的声响。

我叹了口气，把桑叶小心翼翼地夹进账本里。穿衣服时，我发现右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银色痕迹，像是被极细的丝线缠绕过。我使劲搓了搓，那痕迹却纹丝不动。

下楼时，农家乐已经热闹起来。芳芳忙着给早起的客人端粥，娇娇在厨房里骂骂咧咧地煎鸡蛋，旺福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偷吃客人掉落的食物。

\看见小祖了吗？\我问芳芳。

芳芳的嘴角撇了撇：\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山上走走。\她凑近我，压低声音，\欢喜哥，那女人真的不对劲。昨晚我起夜，看见她房间有光，不是灯光，是...绿色的光。\

我正想追问，娇娇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嘀咕什么呢？赶紧干活！\她瞪了我一眼，\还有你，别老盯着人家姑娘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这是关心客人安全。\我义正言辞地说，顺手从盘子里偷了个煎蛋。

娇娇的锅铲差点敲到我头上：\安全？我看是你想让人家不安全吧？\

芳芳\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

早饭后，我决定上山找小祖。云山的早晨雾气缭绕，石板小径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走到半山腰时，我听见了一阵奇异的歌声，像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又像是溪水流过石头的叮咚声。

我循着声音走去，来到一片桑树林。这里的桑树比平常所见的高大许多，树干粗壮，枝叶茂密。在树林中央的空地上，小祖背对着我站立，长发垂到腰间，在晨光中泛着银色的光泽。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歌声戛然而止。

\早上好，欢喜。\她没有回头，声音轻柔。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走近她。

小祖转过身，手里捧着一团银白色的东西。我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团蚕丝，但比普通蚕丝更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收集丝线。\她说，\这里的桑叶特别好，蚕宝宝们很开心。\

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桑树叶上爬满了雪白的蚕，它们正忙着啃食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些蚕...\我惊讶地看着四周，\这个季节不应该有蚕啊。\

小祖笑了：\普通的蚕确实没有，但这些是我的蚕。\

她轻轻展开手中的丝团，那丝线竟然像有生命一般在她指间流动，时而变成蝴蝶的形状，时而变成花朵的模样。

\昨晚你梦到什么了？\她突然问。

我心头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桑叶告诉我的。\她眨眨眼，\它说你把它带回了房间。\

我的脸有些发烫：\我梦见你在桑树林里跳舞。\

小祖的笑容扩大了：\那不是梦，欢喜。是我邀请你来的。\

她向前一步，离我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奇特的香气——像是雨后森林混合着某种花香。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我手腕上的银色痕迹。

\这是我的印记，\她说，\代表我选中了你。\

\选中我做什么？\我喉咙发紧。

小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起我的手：\跟我来。\

她带着我穿过桑树林，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小祖拨开藤蔓，示意我进去。

山洞里出奇地干燥温暖，洞壁上挂满了银白色的丝织物，在微光中闪闪发亮。地面上铺着柔软的丝毯，角落里堆放着各种奇特的物品：晶莹的石头、干枯的花朵、形状怪异的树枝...

\这是我的临时住所。\小祖说，\嫘祖女妖需要定期回到自然中补充能量。\

\所以你真的...不是人类？\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祖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山洞中显得格外神秘：\人类？不，我比人类古老得多。\她走到洞中央，\看好了。\

她的身体开始发光，先是淡淡的绿色，然后逐渐变成银白色。她的长发无风自动，渐渐伸长，像活物一般在她周围舞动。最惊人的是，她的背后隐约出现了两片透明的翅膀，薄如蝉翼，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我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光芒渐渐消退，小祖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是眼睛依然保持着那种奇异的琥珀色。

\现在你相信了？\她问。

我机械地点点头，腿有些发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小祖歪着头看我，那表情既天真又神秘：\因为我喜欢你，欢喜。你很有趣，而且...\她凑近我，深吸一口气，\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像阳光晒过的木头。\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奇怪的赞美，只能干笑两声。

\还有，\她补充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我能帮一个...女妖什么忙？\

小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云山出问题了。你注意到最近的异常天气了吗？\

我回想了一下，确实，最近几天时而烈日当空，时而暴雨倾盆，完全不像这个季节应有的天气。

\那是自然平衡被打破的表现。\小祖说，\有什么东西在伤害这座山，我必须找出原因并阻止它。\

\为什么是你？\我不解地问。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她轻轻抚摸洞壁上的丝织物，\嫘祖女妖自古守护桑蚕与丝绸的秘密，也守护着自然的平衡。云山是我的领地之一。\

我正想追问，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芳芳的喊声：\欢喜！欢喜你在哪？\

小祖迅速拉着我出了山洞：\我们改天再谈。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我的秘密。\

我点点头，心里却乱成一团。妖怪？自然平衡？这完全超出了我一个农家乐老板的理解范围。

芳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原来你在这！李大爷的蜜蜂回来了，但是...但是它们变得很奇怪！\

我们跟着芳芳下山，来到养蜂场。李大爷和几个村民围在蜂箱旁，表情惊恐。

\欢喜，你看！\李大爷指着蜂箱。

我凑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蜜蜂的体型比平常大了至少一倍，身上的黑黄条纹变成了银白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结结巴巴地问。

\不知道啊！\李大爷急得直搓手，\今早一来就发现它们回来了，但变成了这副怪模样！\

我偷偷瞥了眼小祖，她站在人群外围，表情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它们的蜜呢？\我问。

李大爷打开一个蜂箱，取出蜂巢。里面的蜂蜜不再是常见的琥珀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淡绿色液体，散发着奇特的香气。

\闻着挺香，\李大爷说，\但谁敢吃啊！\

小祖突然走上前：\我可以尝尝吗？\

不等李大爷回答，她已经用手指蘸了一点蜂蜜送入口中。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她。

\美味。\小祖微笑着说，\这是上等的花蜜，有特殊的药用价值。\

村民们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李大爷怀疑地问。

小祖不慌不忙：\我家里世代养蜂。\她转向我，\欢喜，能借一步说话吗？\

我们走到一旁，小祖压低声音：\这是被妖力影响的蜂蜜，普通人吃了会...产生幻觉。\

\什么？\我瞪大眼睛，\那你刚才还...\

\我对妖力免疫。\她轻描淡写地说，\重要的是，这证实了我的猜测——云山的自然平衡确实被扰乱了。\

\那怎么办？\

小祖沉思片刻：\我需要更多信息。今晚你能来山洞找我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回农家乐的路上，芳芳一直用狐疑的目光在我和小祖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她终于忍不住问。

\蜜蜂的事。\我含糊其辞。

芳芳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下午的农家乐依旧忙碌。小祖坐在院子里看书，招财趴在她膝上，旺福躺在她脚边，这景象和谐得有些诡异——要知道，招财和旺福平时见面就掐。

\你的动物缘真好。\我递给她一杯茶。

小祖接过茶杯，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触感冰凉：\动物比人类敏感得多，它们能认出同类。\

我心头一跳——她这是在暗示自己是动物吗？

娇娇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吹了个口哨：\哟，进展神速啊！\

小祖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拉住娇娇的手腕：\你手上的烫伤，我帮你看看。\

娇娇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抽回手，小祖已经轻轻抚过她手背上的一块红印。神奇的是，那烫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这...这...\娇娇瞪大眼睛，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小祖，\你怎么做到的？\

\祖传的药膏。\小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抹一点就好。\

娇娇半信半疑地接过盒子，打开闻了闻：\有股怪味...不过谢了。\她转向我，挤眉弄眼，\这姑娘不错，比芳芳强。\

\娇娇！\我尴尬地喝止她。

小祖却笑出了声：\你们真有趣。人类的关系总是这么...复杂。\

她的用词再次让我感到奇怪——\人类\的关系？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云山。雨水像银针一样倾泻而下，打得屋顶劈啪作响。客人们都躲进了屋里，只有小祖站在屋檐下，伸手接雨水。

\这雨不对劲。\她低声对我说。

\夏季暴雨很正常啊。\我说。

小祖摇头：\雨水里有东西。\她将接满雨水的掌心递给我看，\看。\

我凑近观察，惊讶地发现雨水中悬浮着微小的银色颗粒，像是金属粉末。

\这是什么？\

\山泪。\小祖的声音带着悲伤，\当一座山受到伤害时，它的泪水会混在雨水中落下。\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小祖突然抓住我的手：\欢喜，今晚一定要来山洞。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她的眼神如此恳切，我无法拒绝。

晚饭后，我借口去检查仓库，悄悄溜出了农家乐。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闷感。我拿着手电筒，沿着湿滑的山路向桑树林走去。

走到半路，手电筒突然熄灭了。我拍了拍它，毫无反应。

\该死。\我嘟囔着，正准备摸黑前进，忽然看见前方有一点绿色的光。

那光点飘浮在空中，像是一只萤火虫。接着又出现了第二点、第三点...很快，数十个绿色光点排成一条线，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跟着光点，顺利来到了桑树林。小祖站在林间空地上，周身环绕着那种奇异的绿光。今晚的她与白天不同，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长袍，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你来了。\她微笑着迎上来。

近距离看，我发现她的长袍根本不是布料，而是由无数细密的丝线编织而成，那些丝线仿佛有生命般在她身上流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直接问道。

小祖的表情变得严肃：\有人在上游开矿，使用了一种古老的邪术提取山中的灵气。这严重破坏了云山的自然平衡。\

\开矿？什么矿？\

\灵脉。\小祖说，\云山深处有一条灵脉，蕴含着强大的自然能量。现在有人想盗取它。\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祖走近一步，近得我能闻到她呼吸中那股奇特的香甜：\因为你是山的孩子，欢喜。你出生在云山脚下，喝的是云山的水，吃的是云山的粮食。你的血脉与这座山相连。\

她拉起我的手，放在一棵老桑树的树干上：\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我照做了。起初什么也没感觉到，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脉动从树干传来，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痛苦的呻吟。

\这是...？\

\山的声音。\小祖说，\它在哭泣。\

我睁开眼，发现小祖的眼中含着泪水，那泪水不是透明的，而是带着淡淡的绿色。

\我必须阻止他们。\她说，\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

小祖摇摇头：\你不普通。山的孩子可以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进入灵脉的核心。\

她的话让我既困惑又不安。就在我想继续追问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山体崩塌的声音。紧接着，地面微微震动，桑树的叶子簌簌落下。

小祖脸色大变：\他们已经开始了！\她抓住我的手，\欢喜，没时间解释了。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没想到的动作——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我的嘴唇。

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嘴唇传遍全身，我的视野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在黑暗中看清每一片树叶的纹理。

\现在你可以看见了。\小祖说，\跟我来。\

她拉着我的手，向桑树林深处跑去。奇怪的是，我竟然能轻松跟上她的步伐，仿佛身体变轻了许多。

我们穿过密林，来到一处我从未见过的山崖前。崖壁上有一个狭小的洞口，被藤蔓和灌木遮掩。

小祖拨开植被：\进去后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怕，跟紧我。\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她钻进了山洞。洞内一片漆黑，但我的新能力让我能看清周围——洞壁上布满了发光的苔藓，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

我们沿着曲折的隧道前进，越往里走，空气越热，还带着一股硫磺的味道。隧道逐渐向下倾斜，我感觉我们正在往山腹深处走。

\这是去哪？\我小声问。

\灵脉的核心。\小祖回答，\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知道如何拯救云山。\

突然，隧道尽头出现了亮光。我们加快脚步，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

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洞穴中央是一个发光的湖泊，湖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粘稠的、泛着金光的液体。湖面上飘浮着无数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但更加明亮。洞穴顶部垂挂着无数水晶般的钟乳石，每一根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就是...\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云山的灵脉。\小祖轻声说，\山的生命之源。\

她拉着我走到湖边。近距离看，那金色液体更加神奇，它时而像水一样流动，时而又像雾气一样升腾，变幻莫测。

小祖跪在湖边，双手浸入液体中：\它在痛苦。\

我学着她的样子，将手伸进湖中。出乎意料的是，那液体并不烫，反而有种舒适的温暖。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悲伤情绪涌入我的脑海，让我几乎落泪。

\感觉到了吗？\小祖问。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小祖站起身，神情坚定：\我们必须找出是谁在伤害灵脉，然后阻止他们。\

\怎么找？\

小祖指向湖面：\看。\

湖中心的液体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渐渐浮现出画面——一群穿着奇怪服装的人在一个矿洞中忙碌，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机械装置，装置中央是一块发着红光的石头。

\那是...\我眯起眼睛。

\盗灵器。\小祖的声音变得冰冷，\他们在抽取灵脉的能量。\

画面拉近，我看清了那群人的领头者——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穿着考究的西装，与周围粗犷的矿工形成鲜明对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画面中也显得异常明亮，几乎在发光。

\他是谁？\我问。

小祖的表情变得凝重：\欧阳明，一个追寻长生不老的疯子。十年前他就试图盗取灵脉，被我阻止了。看来他并没有放弃。\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然后消失了。湖面恢复了平静，但那种悲伤的情绪更加浓重了。

\我们必须阻止他。\小祖说，\否则不仅云山会死亡，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灵都会受到影响。\

\怎么做？\

小祖沉思片刻：\首先，我们需要找到矿洞的位置。其次...\她突然停下来，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但几秒钟后，隧道里确实传来了脚步声。

小祖迅速拉着我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别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两个人走进了洞穴。我屏住呼吸，从石缝中偷看——是欧阳明和一个身材魁梧的保镖！

\就在这下面。\欧阳明指着金湖，声音里充满贪婪，\再给我一周时间，我就能把整条灵脉抽干！\

保镖敬畏地看着湖水：\老板，这东西真能让人长生不老？\

欧阳明大笑：\不止如此！它能给我无穷的力量！\他突然转向我们的方向，\谁在那里？\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小祖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在准备什么。

欧阳明向我们藏身的石头走来：\出来！我知道有人在那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祖突然松开我的手，从另一侧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如同一道银光。

\欧阳明！\她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我们又见面了！\

欧阳明猛地转身，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变成了狰狞的笑容：\嫘祖女妖！我就知道你会来。\

趁他们的注意力被小祖吸引，我悄悄挪动位置，想看得更清楚些。

小祖站在湖边，银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十年前你侥幸逃脱，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欧阳明冷笑：\这次准备充分的是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物件，\认得这个吗？\

小祖的脸色变了：\缚妖锁...你从哪里得到的？\

\花了大价钱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