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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续命汤

易禾来之前也思虑过住宿的问题,可后来又觉得偌大个北府营,不至于连她睡觉的地方都寻不到。

是以也未多费心神。

而今到了营地才知道,自北府兵大败秦军之后,前来征召的人数陡然增加。

一应营房营帐和辎重便有些捉襟见肘。

整个北府营只有司马瞻一人独住一个大帐,为了接待使臣,白天也腾了出来。

他只能去军廨的公房住一晚。

现在的这个小帐之前住着谢闻和裴行。

易禾势必不能与别人同住,可是总不好僭越过亲王,要求自己独宿一个营帐。

送走使臣后,她便开始琢磨这个主意。

司马瞻瞧见她一脸愁苦模样,心里也猜到几分。

“本王以为你不会来,皇兄口谕里没有说,所以没有特意安排。”

易禾点了个头:“下官若不来,唯恐朝臣猜忌……”

司马瞻复起身:“出去走走,待将士们都歇下了,你再回来。”

易禾有些不好意思:“可这里不是住着谢将军和裴将军么?”

“方才本王命他们跟别人去住了。”

易禾应了声谢,这才略略心安。

等会儿将士们都睡着,这番安排应该就没有太多人留意。

于是拿起绶印,同司马瞻一起出了大帐。

……

两人离得近了她才察觉,之前数次闻到的汤药味道,就是司马瞻身上的。

她想问个明白,又怕司马瞻忌讳。

所以一直在心里斟酌措辞。

此时营地里已经寂静无声,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嘤嘤。

“殿下……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易禾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恐被人听见。

司马瞻立回:“好了啊。”

“那怎么还在服药?”

“调理气血。”

司马瞻说完,抬起袖子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这都能闻见?”

“能。”

易禾不甚用心地回了这句。

她倒不在意闻不闻的到,而是怀疑司马瞻没有说实话。

他的答案仿佛是提前预备好了似的,谁问都会这么答。

所以才答得极快且坚定。

易禾却再不好继续往深了盘问。

“刘隗这次来京,有没有纠缠你?”

易禾默默叹口气,司马瞻见她不语,心下也知道答案了。

“这人贪婪霸道,从来不服调停,若他再有冒犯,你就使府中护卫打他一顿,不必考虑两国邦交的问题。”

易禾束手挪着步子,将这话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

她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命人打他,真要打了也是白打,反正他不会去跟刘靖告状。

可是却无端觉得打了他,反而让他更有底气纠缠。

刘隗的心思,向来跟常人不一样。

但凡换做旁人,被打出门去就当是撕破脸皮,以后恩断义绝。

是刘隗的话,没准会当成是罚毕即止责的意思。

所以她宁可冷着他,也不愿意跟他斗气。

况且易禾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刘隗要灭晋的决心。

她应了声:“是。”

……

“殿下这个时辰还未睡下?”

易禾突然叫这声险些吓了一个激灵。

往旁侧一看,是刘靖和刘隗正从大帐内出来。

司马瞻显然也不乐意这个时候看到他们,但是该成全的体面总不能不顾。

于是回了句:“太子殿下是住不惯这大帐,所以也没歇息?”

刘靖笑了一声:“孤向来晚睡,今夜饮得有些饱,乍然换了地方,确实睡不着。”

刘靖的汉话说得极好,甚至还带点官话味道。

想起之前曾有同僚说过,各地胡人都请了汉人夫子,自小就教皇室子弟们学习汉话,可见传闻不假。

刘靖这会儿又把目光转向易禾:“不知这位大人尊称?”

他白日里问过一回,没人复他,显然是还没死心。

司马瞻扭头看了眼,易禾以眼神回应:跟他不熟。

于是司马瞻不经意地转了下身子,遮住了身后的人。

“这是我朝太常卿。”

刘靖闻言,对易禾施了个匈奴人的常礼。

易禾也朝他躬了躬身。

“孤在北地时就听说大晋多美男,今日一见,诚不我欺。”

司马瞻笑笑:“太子谬赞。”

之前有人夸司马瞻貌美,他是不怎么爱听的。

可是那天裴行突然提醒他:

您跟陛下是一母所生,且骨相眉眼还有几分相似,你每次都说自己无甚姿色,不等于把陛下也骂了吗?

在大晋,姿容是何其重要的事啊。

您哪怕承认打仗不行,也不能说自己生得不美啊。

司马瞻一掂量,确实也有些道理。

所以之后便领了这些溢美之词,只应个谢字了事。

此时刘靖的眼神开始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一圈又一圈,人也只笑得弯着眉毛,并不说话。

这样的眼神易禾生平不知见过多少,所以他心中所想,大概能猜个差不离。

也对。

两个男子避人夜话,难免不让人遐思。

更别说建康的断袖多得天下皆知。

易禾装作无事,依旧杵在司马瞻身后,只等最后寒暄告辞。

不想刘靖却执意要司马瞻再去他帐中饮酒。

尽管司马瞻一直推脱,还是被刘靖连拉带扯拽进了大帐。

进帐前他叮嘱了句:“大人自回。”

更多的就不便说了。

而刘隗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望着刘靖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易禾看了这笑就明白,他一定是对太子起了杀心。

易禾也唯恐他会发疯,迈了步子就要往回走。

“公子……”

“公子是怜悯司马瞻,所以才跟他走得近些吗?”

易禾闻听此言,觉得这是他发疯的前兆,更加不敢应他。

怜悯司马瞻从何说起。

他是大晋亲王,军功卓着。

易禾同旁人一样,敬他能征善战,数年来为大晋出生入死。

怎么会同怜悯扯上关系。

刘隗抱了臂,与她丈远相立。

语气颇有些快意:“他没有几年可活了。”

易禾一下就叫这话定住:

“你这话何意?”

刘隗压低了声音:“方才我在他身边只有片刻,便闻到他身上有药味。”

“是麻黄,人参和防风的味道。”

“这剂方子我当年入苑为质时,就见府上的古将军服过,连气味都不差分毫。”

易禾听得蹙眉,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可知是医何症的?”

“是个续命方,专治脾脏偏枯贼风。”

易禾蓦地想起之前看过的医书。

好像上头有说过,诸多急卒,皆为风病。

至于偏枯,若不及时医治,便会肉身不遂。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筋急拘挛,奄奄忽忽,最后四肢不力,遗失便溺……”

易禾每听一句,心中便如擂鼓一锤。

也顾不得跟刘隗避嫌。

“既然此方为续命方,难道不能治愈吗?”

刘隗挑了挑眉,仿佛觉得她问得可笑。

“既能服验,为何要叫续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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