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白石镇
果然是起风了，戴胜莫名的打了个抖。他往天上看了一眼，本来以为要看见乌云，没想到只看见一堆赤红的丝线在天上飞。
那老丈嘎嘎笑道：“小孩可不要太稀奇，太稀奇了容易丢命。”
“来都来这了......”
“小孩你觉得死了就算了？还有比死更难过的呢！”
吴六娘藕荷色的袖子被风灌得呼呼响，一张嘴张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江上的风吹得人心冷。叫她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一颗七零八碎的心，哪里还有给人打碎了又拼补起来的勇气......
前面就是河岸，浓浓的雾气遮挡了视线，也叫他认不清这船究竟是走了多久。顷刻间就到了岸。
戴胜却停了脚，下船也没走。
艄公道：“小娃，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看那四个大子怎么回去。”
那艄公轻蔑的一笑，道：“我还以为多大事，那四个大子不就......他一掏怀里，却忽然愣住了，四个穿着红线的铜钱还好端端的在他手里，哪里也没有去。
“嘶~小娃你......罢了，走吧走吧！莫挡着老朽撑船！”
吴六娘直到下了船，脑子里面还是晕乎乎的，她......终于过了河了？
戴胜拉了她一把，道：“大姐，你还杵着干哈呢？走了呀！再不走都下雨了！”
说话间果然就有雨滴落下来，戴胜骂了自己一句，为什么所有什么东西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哪里有伞，就算有伞，也称不得两人。
吴六娘道：“那个，过了前面那条巷子，就是我家房子......小兄弟你要不......去我屋里避一避。”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干了什么，但是终究是结了这咒。
“多谢大姐！”
那条巷子也是阴森得紧，仿佛多少年没有人住过，除了人烟稀少些，其余和凡间几乎没什么区别。那些房子更像是低矮的棚屋，青色的瓦片下面是半灰不白的墙皮，这地方很旧了，檐角下是高高的蕨类，底下还有低矮的青苔，檐角上面还长着瓦菲。这简直就是凡间的房子！
旁边那间的院子里还躺着一个抱着狗的老太太，那老太太脸上生着狗一样的黄毛，跟她怀里的狗一模一样。一人一狗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居然异样的和谐。
阿七道：“听过猫脸老太太吗？”
“没什么印象，但是......”
“你其实听过，只是你不想回忆。你其实看过这部电影，但是你觉是个烂片。观影过程也很不爽......那个姑娘讨厌公开场合的表白，她觉得像是胁迫......算了，这些跟这个都没有关系。有一种说法，人死的时候不能叫猫狗靠近，不然会起尸。可惜那个老太太活着到死也只有那条狗陪着她......”
“可怜可悲。”
“人家高兴着呢。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个人的生活能苦难到什么程度。”
“啊？哦！”
吴六娘一把拉开了那简直就是荆条做成的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房子简陋......别嫌弃......”
确实，连家徒四壁都无法形容这地方，四面没有像样的家具，仅有的只有几条发黑的长凳，还有一张几乎只剩下骨架的竹床，连半张桌子都没有。
吴六娘扫了一眼，整个屋里还完好的就一个灶台而已。
戴胜道：“那......大姐你要怎么过？”这屋真的是她的吗？看起来简直就是搁哪里捡来的。说捡来也不全对，哪里捡的来这么破的屋？要不是屋顶没有漏水......
一滴水砸到戴胜脚下，好吧，他收回这句话。
阿七道：“雨停就走，不要停留，直走往西，那边有一家赌坊，你去那里，见一个叫桂清的人。”
“我知道我不该质疑但是......我感觉我身上有点东西......嗯，不见了！”
“你是说你的金属翅膀和进化的技能吗？”
“嗯！”
“他们也跟着一起被封冻了，因为来路不正。也就是说，你不完成这个，什么都没有。以及如果这个被你搞砸了，这些东西会被扣除。”
“.......我日昍晶！”
过了一会，果然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了，只是房顶上的水还在滴答。
戴胜道：“多谢大姐，我先走了，不多留。”
吴六娘呐呐的应了，她生的其实不差，但是一张脸透出病态的黑黄，本来好端端的人家规规矩矩的小姐的脸，看起来像是个粗使丫头。
她本来应该留他吃个饭，可是屋里哪里有半分可吃的东西，只好讪讪的应下。
出了门，往前直走是一大片红灯笼，只是个个灯笼上面都写着大大的“奠”字。
戴胜道：“这是鬼界流行？”
阿七道：“抬头看，是人家嫁女儿呢！”
果然，那一片大红灯笼都给人用竹竿子挑着，四个轿夫脸上笑的夸张又僵硬，简直就是纸人......不！这本来就是一队纸人纸马，连新娘子身边几个丫头都是纸扎的。大红大绿的衣衫，脸上还涂着可笑的大红胭脂，一个个都顶着猴屁股一样的脸，想来这姑娘生前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
这一队人还一路撒着充当喜糖的纸钱，戴胜不知不觉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到了一条小河边。
这小河跟先前的那条湍急大河不同，小河不过三丈来宽，可是上面的桥也窄小，只容的戴胜一个人过。莫说轿子，连马匹也不敢让他上去。
新娘子撑着红伞从里面出来，伞面上是一朵金线勾勒的桃花......戴胜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但是自己却不记得究竟哪里见过。
撑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腱子肉在这样的冷风天里也不打颤。笑嘻嘻的接过礼钱，然后悄悄的看了一眼新娘子。
那新娘子皮肤生的雪白，握着伞的手上一对赤金的龙凤镯，纤纤细细的手腕简直要承受不住这一对镯子的重量。
撑船的人看见了，心道是谁家这般好艳福，取了个漂亮有家底厚实的娘子。可是就是不知道红盖头底下是怎样漂亮一张脸，刚刚扫过去，似乎下巴上有一颗痣......
顷刻间那船就靠了岸，戴胜立在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熟，不是眼熟那船夫，而是眼熟这姑娘。印象里面有个下巴长着一颗痣的女孩，但是不知道为何，他连她名字也想不起。
不知道是吊诡还是真的巧合，打这一边也走过来一队出嫁的。
两边新娘子拿出手帕来，但是不知道是谁手松了，一张帕子被吹进水里，戴胜一眼看过去，上面一个大大的“崔”字，上面用金线绣着百合花。
全程没有人说话，那个丢了帕子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塞给她。
两队人就此分道扬镳，戴胜偷偷瞄了一眼两边的人，似乎......算了，是错觉吧！他为什么老觉得这两边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装束，一样的数量，连两个新娘身上的装束也差不多......
算了！戴胜晃了一下头，就算是一样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成亲。
阿七道：“快走，你要是再不走，天就要黑了，咱们现在还没有住处，你睡马路去？”
“天桥桥洞都没有半个的吗？”
阿七道：“我觉得此地颇为奇怪，所以说，你睡在野外的风险会非常大，最差的情况是可能会死。你的积分被封冻以后，八百代打的那个福利也是没有的。所以......我也救不了你！”
戴胜就纳闷了，他究竟是干了什么？把什么什么孔雀大明王放出来了？放出来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故意的！
“评定我有罪的......究竟是谁？”
阿七叹了口气，道：“我亦是不知，但是......这是来自上面的指令，我和你都无法反抗。就算到了这，也有很强的天道限制......但是现在，我只能说此界非常混乱，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鬼界了。”
“什么意思？”
阿七道：“算了，到时候我再提醒你。现在，给我向西，去镇上！”
戴胜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不太舒服。感觉自己被人无缘无故的冤枉了，他还没地方伸冤去。
那个船夫静静的盯着水面，戴胜的经过并没有引起他多少的注意。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两个新娘。
那两个女人真是漂亮啊，虽然盖头底下就露出一小节下巴来，可是那下巴白的跟玉髓似的，连着朱红的嘴唇几乎是画在纸上的，那两个人就像是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新娘子，等某个大官得做，门当户对的......
可他呢？撑了多少年的船，连村头刘寡妇都看不上他。死之前是三十，死之后又有多少个三十？
这地方的春夏秋冬都不明显，也就是七月里面算是个年节......如果他能够有钱......
水里面忽然有什么发着金光，似乎是先前落进去那张帕子的地方。一块鲜红的帕子飘在水面上，底下是缠绕的水草。
不！水草底下发着金光......
那船夫暗喜，这地方没什么人来，除了贺喜的宾客......现在周围还没有什么人，连那个在桥上看新娘子的半大少年也走了，若是再拖下去，指不定就给别人捡走了......
扑通一声，那船夫跳进了冰冷的水里，水草很尽职的缠绕住他的头颈四肢，他伸手却摸不到水里面的那道金色。
那道金色的光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被水草缠绕的船夫忽然在那一刻想起来，他先前是怎么死的了。
他曾经也是这般，在一个黑漆漆的夜里下水捞人家小姐掉下去的金钗，然后被水草缠绕住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