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道义良心
赵长茹笑着又许元景嘴里塞了一口,“娘放心,饭,我还是会喂的。”
她眯着眼,将挂在许元景嘴角的饭粒,用筷子生硬地撇进他嘴里,忽而转头看向许母,粲然一笑,“娘,您先去吃吧,相公我会伺候好的。”
许母怀疑地看一眼自家儿子那鼓囊囊的腮帮子,在六福的搀扶下往外走,临到门边,仍旧担忧地望过来,小心翼翼地叮嘱道:“长茹,别把人给噎死了。”
赵长茹扭着头,笑得一脸灿烂,大声保证道:“娘放心!噎不死。”
许母不忍,别过头去。
六福老成地叹了口气,搀着许母出偏房而去。
赵长茹回过头,将碗筷塞进许元景手里,娇哼一声,“自己吃!免得把你噎死。”
许元景捧着碗筷,笑得满眼宠溺。
……
因着昨日半晚之时,已有人递来消息,说是雷风公子意欲上黑虎山剿匪,云阳村众人便安心几分。
总归是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
现下有雷风公子挺身而出,帮着他们把天给顶着,他们自然松一口气。
且还有长茹护着,他们便更是不用怕了。
虽说胆大了几分,却也并非就这般,听之任之了事。
李嫂子说得对,他们也该出份力!
昨日,刘壮在雨中说的那番话,但凡有几分血性的汉子,听了都是满心愤慨难平的。
只是昨日,他们吓得不成样子,且也来不及准备,所以不敢与那些畜生来硬的。
现下,他们捡了那些畜生遗落的弯刀,再与那些畜生拼命,指不准谁死谁活!
小土匪们遗落了十数把骨柄铁刃弯刀,让村子里十数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一人一把分占了去。
这刀是刘壮主张分的。
彼时。
即便是因为寡不敌众,挨受了小土匪两刀,刘壮却仍旧挺着,任由高莲花眼睛都哭肿了,刘壮也不为所动,管着那十数把骨柄铁刃弯刀,问可否有人愿为保云阳村平安挺身而出,若有人愿意便领走一把弯刀作武器。
汉子们大为触动。
刘壮能拼了命地抵住土匪,他们也是五尺高的汉子,咋就不能?
于是,那十数把弯刀,被一把把领了去,继而,以刘壮为首的云阳村自卫队正式成立。
女人们也不甘示弱,在李嫂子与何嫂子的号召下,带着自家小的、老的,学起了赵长茹晨练健身,为着土匪来时不给自家汉子拖后腿。
村子里的女人,除却少部分像高莲花一般,受自家汉子娇宠不用上山下地,多的都是在家可织布纺纱,在外可种豆摘瓜的全才,身子底儿本也不差,只是让土匪欺压惯了,胆儿给吓得只剩芝麻大小。
现下,男人们要与土匪们拼命,女人们便也胆儿大起来。
不得不说,李嫂子与何嫂子二人是真厉害,两人能骂得一群人哑口无言,也能招得一群人同心同德。
总而言之,因着黑虎山上那群畜生,云阳村之众人变得空前团结。
往前,各家之间的嫌隙摩擦,在此时也都只当过眼云烟,不再两厢拉扯计较。
赵长茹快马进到九阳县城,一刻也不耽搁地赶去玉衣坊,一瞬变作雷风公子而出,与马二一同前往城中的一处院子。
国朝最大的镖局——龙门第一镖局,从前在九阳县城中,本有用于中转、停息的分镖局,可后来因黑虎山上贼匪猖獗,龙门第一镖局便废弃了九阳县以及周边诸县的走镖业务,于是九阳县城中这处原本供镖队中转、停息的分镖局便荒废至今。
龙门第一镖局废弃此处而去,这院子便归了县衙收管。
可这院子实在是太大了些,十数年也无人租用或是买下,便成了赵长茹现下见着的这般,杂草丛生破败萧条的景象。
也因这处实在是破败不堪,马二竟用二百两银便买下了院子,这比赵长茹先前买的院子起码大十倍,却只用了比先前多三倍的价钱,可以说是捡漏捡到了,超值!
马二却不以为然,用腿扫着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皱眉摇头道:“这院子这副破败模样,可得花不少银钱请人来修葺打理,公子,你这笔买卖怕是不划算。”
赵长茹隔着玄铁面具,勾起红唇轻笑一声。
她若是买别处的院子,虽是不用费银钱修葺打理,但便是她给的价钱宽厚些,也只惠及一家,不利于她积攒经验值。
她买下这间院子,一来算是给县衙卖个面子,处理了一块压仓的地皮,算是好事,至少够那新上任的主簿高兴一场。
这一上任便做成一桩大买卖,他可不少从中捞着油水。
虽说怕老县令因着与黑虎山勾结,知晓这院子是雷风公子要买,会从中作梗不愿出售院子,便将这买来的院子记在了杜眉君名下,但是,是她让马二去买的院子,那主簿高兴她也算从因,总归是能沾着些经验。
二来,这院子需得请人修葺打理,便可让她再做一把好人。
她只需给工钱时爽快些,优厚些,也算做了好事,应当也会积攒经验。
马二不知赵长茹的盘算,望一眼院中萧条景象,便要去集市张贴告示招工。
赵长茹拦下他,让他去乞丐窝找人。
马二震惊地瞪着眼,“公子要聘乞丐做事?”
赵长茹抱手斜睨着他,“咋?不成?”
马二连忙摇头,惊喜地点头道:“当然成!”
乞丐因属贱民,做工只能拿良民一半的月钱,且还有无良之人,骗了乞丐去做工,到头来却一文钱也不给,总归闹去县衙没命的是乞丐,但没法,有时讨不着吃食,不得已仍旧得去做工,只求有口饭吃。
马二虽然被赶出了乞丐窝,却也还念着旧情,时不时还送些吃食,去给从前交好的小乞丐们。
虽说在他被赶出来时,他们无力挺身相帮,但从前裹一张破烂草席,吃一个馊臭馒头的情谊,却是难以轻易忘却的。
这处有活计可与乞丐去做,便可让他们吃得几日饱饭,马二自然是高兴的。
但——
马二忽而皱眉,担忧地问道:“公子,你不会不结工钱吧?”
方才姑奶奶那一声笑,现下回想起来,满满都是算计。
赵长茹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虚空点指着他,痛心不已道:“马二啊马二,我在你眼中就是那样的人?你说,别家这般的散工,一日多少钱?”
“约莫——”马二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八文钱。”
赵长茹点了点头,甩手豪气道:“我给十文,另外,包吃包住,若是人勤快做得好,还给上户。”
她本可直接散财接济乞丐但她没有,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又是画蓝图,又是给福利,聘乞丐做事,为的是以绝后患。
虽然她是想着积攒经验,早日将空间等级升至铁器时期,却也不能胡乱行善。
她若是直接将银钱散给乞丐,只不过是能解乞丐一时温饱之难,且往后她若是不给了,指不准倒还引得贪得无厌之人怨她恨她。
便这般给些希望,给些恩惠,让那些肯吃苦、肯实干、不想当乞丐的人,可以不用再回乞丐窝。
别的好吃懒做,甘心当乞丐的,她也就不管顾了。
马二听闻赵长茹许诺上户,惊得哑口无言,半晌,才猛然惊醒,“公子说的是真?”
户籍,乞丐们从不敢奢望。
他们虽说是贱民,好歹是民不是奴,却连一般可以任人买卖的奴仆也比不上。
奴仆好歹随着主家,能上贱籍,不愁吃喝,他们却是连户籍也无,只能饱一顿饿一顿,过得还不如别家养的鸡狗。
与生来便是贱籍的奴仆不同,他们大多曾为良民,因家贫交不上户税,而被剥夺户籍沦为贱民。
本来,贫民该由县衙帮扶,因为有户的良民需得上户税,这是国朝国库库银的一大来源,自然是有籍户越多越好,但九阳县的老县令尸位素餐,不愿费力劳神去帮扶贫民,又不愿给贫民们帮垫户税,于是,干脆直接把贫民上报病死,或是隐匿,销了贫民的户籍,让他们自生自灭。
现下赵长茹说给上户籍,这上的是贱籍。
贱籍者无需自个儿缴纳户税,但会算在他所在的主家户头上。
马二激动不已。
能上贱籍也是好的,总归是往后能有口饱饭吃,指不准——指不准还能娶媳妇呢!
赵长茹继续吩咐道:“还有,老的、小的、病的,也别撇下,都带来这院子里,”
这些日子,赵长茹见识了六福的懂事,六福的老成,甚至是六福的心机,她只觉着心疼和不忍。
如果有得选,谁不愿生在锦绣荣华之家,做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难道现下是乞丐,便一辈子只能当乞丐?
她现今有空间在手,未来会赚更多的银子,便是没有空间,她凭着品味轩、玉衣坊每日的分红,想要再多收留些小乞丐,将福利院壮大起来也不是难事。
其余老弱病残,若是能做事,动作迟缓些也不碍事,就算是啥事也做不了,一口饭她还是给得起的。
总归是积善行德,她也有利可图。
马二感动地红了眼眶。
他家姑奶奶可真是好人!
赵长茹催促道:“还不快去!”
马二喜不自胜地答应一声,忙不迭地将好消息带去乞丐窝里。
赵长茹则去到品味轩查看情况。
前日,她让马二大闹味美楼一场,为向掌柜吞吃苍蝇之事报仇,还不知这后续如何。
方才问了马二也没问出结果。
他昨日只顾四处散布雷风公子意欲剿匪的消息,且两次上品味轩借人、还人,也都走的后门,自然不知品味轩对门的味美楼是何情形。
赵长茹也走的后门,她怕自个儿若是走正门,让那吴守财见着,得派人出来挠她。
但她多虑了。
吴守财前日被那些蒙骗受欺的贵公子们派去的小厮奴仆连番痛打了一顿。
还是因马二与众乞丐实在是恶臭难闻,才让那些个小厮奴仆提早收手,若不是那吴守财怕是要当场毙命。
但他虽侥幸保下一条命来,却因黄财源落井下石命人上门讨债,再念着自个儿捧出去的五百两银,一时怒急攻心昏了过去,头正巧磕在了桌角上,一时血流不止……
向掌柜望着对面闭门歇业的味美楼,不由得长叹一声。
“雷风公子,这银两是那吴守财给的,五百两,赵家妹子与我说了,公子命马二骗那吴守财,是为给我出气。但这银两——”
向掌柜摸着手里裹着银子的布包。
他瞒着自家媳妇将这五百两从钱庄取出,为的是……
赵长茹看穿他的心思,替他说道:“向掌柜是想将银子还给那吴守财?”
向掌柜深吸一口,抹去心头不舍,撇开眼不去看手里的银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赵长茹并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他。
向掌柜爱财,为的是爱财的向夫人,而现下,向掌柜舍财,为的却是道义良心。
赵长茹不由得一阵触动。
向掌柜见她静默不言,忙问道:“公子,可是不愿?”
这银子是雷风公子大费周章替他得来的,他为自个儿心里好受便要将银子还了,岂不倒让雷风公子尴尬。
“那、那只当是,我,向福生,送去的银钱,”向掌柜摸一摸脸,难为情道:“这些日子,我醒着想的是他吴守财,睡着想的还是他吴守财,倒想出些感情来。”
这话倒也不假。
向掌柜醒着恨的是吴守财,睡着恨的还是吴守财,只恨不得买副棺材,将吴守财装里边,但这吴守财真快要死了吧,他也难免一阵唏嘘,总归那五百两是他白得的,换个名头给出去,不让雷风公子难堪,也让他良心过得去。
赵长茹“扑哧”一声笑了。
向掌柜愣住,转着头在小隔间里,四下打望。
他分明听着赵家妹子的声音,咋没见着人呢?
赵长茹见状,又是一声笑。
向掌柜见了鬼似的,瞪着她罩在面上的玄铁面具。
这雷风公子,咋笑得跟赵家妹子一模一样。
赵长茹抬手揭开面具,轻笑道:“向掌柜,是我。”
向掌柜吓得倒退两步,手里裹着银子的布包,都险些没抱稳落了地。
他腾出一只手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气恼道:“赵家妹子,你咋还装成雷风公子来唬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