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面具烫脸
方才还与自个儿“针锋相对”之人,冷不丁地在自个儿面前矮了身子,夏庭轩那憋在胸口的横气一瞬便没了。
这骚包要与他耍横,他倒是一点不怕,他府城小霸王,可不是浪得虚名!
可现下,这骚包“跪”在他面前,他却不知如何应对了。
夏庭轩虽诸多看“雷风公子”不顺眼,嘴上从来都是咋咋呼呼地没一句好话,但他却也知那日在街口、在马场,若不是“雷风公子”舍命相救,他这一条小命早交待给了阎王爷。
但他又嫉妒“雷风公子”得众人夸赞,就连自个儿难得看上的小姑娘,竟也着了“雷风公子”的迷!
这夏家小少爷,毕竟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是锦绣富贵之家惯养出来的,不曾历经世事琢磨锤炼,心智尚未成熟,对于自个儿心中的别扭,未曾想过自个儿宽心想开,倒只盼着那让自个儿别扭的人,最好一辈子别再出现在自个儿眼前,就连那人的名儿也听不得,听着就觉着浑身难受。
可他越是不想去听,不想去看,反倒越是在意留心,越是觉着“雷风公子”阴魂不散。
于是,他只能铁了心地去讨厌“雷风公子”,只盯着“雷风公子”的坏,寻着了“雷风公子”的不是,他便觉着心中快慰,好与自个儿心中那个唱反调,偏说“雷风公子”是好人的小人儿争辩:
看吧,看吧,这姓雷的骚包就是个坏胚!
他会挺身而出制住马,飞身跃起来救人,是想在众人面前出风头,才不是因为好心!
可现下——
赵长茹扶住夏庭轩那一条伤腿,“别乱动。”
她招呼着丁力、丁武二人帮忙扶着小木棍,自个儿撕了衣摆扯下布条来要与夏庭轩绑腿。
夏庭轩让他两名小厮扶着,一只腿让赵长茹“挟持”着,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在做甚?”
别真是要捏他的腿,让他再受一番疼吧!
赵长茹一面绑着布带,一面耐心地解释道:“虽不知你这腿可有骨裂,总归绑上这小木棍固定一下也不碍着啥事。若你真撞裂了骨头,这小木棍可就起了作用——”
夏庭轩冷哼一声,别扭地嘀咕着:“不过是几根破烂木柴,能起啥作用……”
他说着,便试图收回自个儿那被赵长茹“劫持”在手的伤腿。
可赵长茹是能和两只机械木头人对打的力气,哪里是他想要挣脱就能挣脱的,更何况他也怕拖来拽去再碰着腿上的伤。
那疼,真是要人命!
夏庭轩才有抽腿的意图,便被赵长茹掐着膝盖警告道:“夏少爷,你若是再胡乱动腿,这腿可就废了——”
夏庭轩吓得不敢再动,脸色一片煞白。
这骚包唬他的吧?
他的腿好好的,咋、咋就会废!
赵长茹确实是夸大其词了,为的是让夏庭轩安分一些。
给伤了的腿做固定,需得腿的主人配合。
她这一吓果然管用——
赵长茹抬眼对上夏庭轩惊惶不定,满是怀疑的眼,轻笑一声打趣道:“萧姑娘可不会喜欢跛子。”
夏庭轩那张吓得发白的脸,登时由白转红,一路染透耳根,羞恼骂道:“你、你胡说八道些啥!那臭丫头不喜欢跛子,还是不喜欢瘸子,与本少爷有何干系!”
赵长茹不与他争辩,只紧紧掐着他的膝盖,不让他有丝毫动弹的余地。
夏庭轩经她方才一吓,哪里还敢再随便乱动。
一来,他怕疼,二来,他怕跛。
便由着赵长茹缠,由着赵长茹绑,半晌——
系上一个可爱的蝴蝶结,赵长茹满意一笑,收了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与夏庭轩平视道:“好了。”
夏庭轩抬着自个儿的腿,垂下头望了一眼,眼中满是挑剔。
绑得真难看——
尽管他心头满是嫌弃,嘴角却不自觉挂上一抹笑。
他一抬眼正对上赵长茹似笑非笑的眼,那方才爬上嘴角的一抹笑,登时凝固僵滞。
别扭的小少年,一瞬移开眼,板着脸嘴硬道:“多管闲事。”
赵长茹满眼无奈,深吸一口气,缓慢呼出。
不出所料,她这热脸又贴了冷屁、股。
尽管如此,她仍旧耐着性子,认真叮嘱道:“你这伤了腿,莫要再使力……”
夏庭轩不耐烦地摆手,一脸嫌弃道:“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
赵长茹轻撇嘴角,便要拱手作辞。
她能做的也做了,能说的也说了,这夏家小少爷再要如何,她也拦不住管不了——
不曾想,夏庭轩一把将她拽住,神色不善道:“你这就想走?!”
赵长茹隔着玄铁面具轻挑眉梢,向他递去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她为何不能走?
夏庭轩咬了咬牙,佯装凶恶道:“你绑了本少爷的腿,还想说走就走?”
赵长茹眉心紧锁,疑惑问道:“为何不能?”
夏庭轩仰着头,下巴指着赵长茹,蛮不讲理道:“本少爷怎知你这莫名其妙的法子,会不会绑坏了本少爷的腿?所以,你得跟本少爷一道去那同仁堂,若不然本少爷这腿被你给绑坏了,本少爷找谁算账去?”
赵长茹深吸一口气。
她还真是管了闲事,这不,给自个儿惹了麻烦!
夏庭轩竖起眉毛,凶恶质问道:“怎么?你不敢?莫非你真对本少爷的腿使了坏?”
赵长茹嘴角抽搐。
她若是想要使坏,一只手就能将他的腿骨捏得粉碎!
对上夏庭轩一脸较真神情,赵长茹无可奈何,只得随夏庭轩一道,上一趟同仁堂。
横竖那同仁堂离品味轩也不算远,耽误不了几时,只要上了同仁堂,寻着个大夫来瞧一瞧,还了她这大发善心还遭怀疑的倒霉鬼“清白”,看这夏家的小祖宗还有何话要说!
于是,夏庭轩让两名小厮,一左一右地架着,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蹦跶。
赵长茹便跟在他三人身手,抱手嫌弃而又无奈地上下打量着少年散发着中二气息的背影。
说啥让人背着不体面,有损他府城小霸王的颜面。
合着,现下这般一瘸一拐,一蹦一跳的模样就体面了?就不损他府城小霸王的颜面了?
他三人奇怪的“造型”,一路引得众人侧目。
“看啥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全给挖出来!”
两名小厮凶神恶煞般,对着沿街递来怪异目光之人,好一番指手画脚地骂。
夏庭轩则时不时扭过头,警告地瞪一眼赵长茹,示意她莫要想着偷溜。
赵长茹只觉好笑,干脆走在他前面,方便他随时盯梢,也让他安心走路,能够快些去到同仁堂中。
哪知他又不高兴了。
“你竟敢走在本少爷前面!”
这一路同行者,走前或是走后,皆得论尊卑讲身份。
现下,赵长茹走在夏庭轩前面,让夏庭轩如何能忍。
赵长茹转过身来,将木柄折扇打开,举在头上遮太阳。
这盛夏的烈日真是要人命的毒辣,她这面上罩着的玄铁面具被晒得烫人。
再让这夏家小少爷这般磨磨唧唧,三步一停五步一顿下去,她的脸皮都快要给烤熟了!
不想再忍受贴脸的烫,赵长茹只得下一剂猛药,“夏少爷,你若再耽搁,你这腿怕是没得治了。”
夏庭轩闻言脸色大变,“胡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长茹递去个轻描淡写的眼神,便事不关己地回身往前而去。
夏庭轩低头看一眼自个儿的腿,面上一瞬慌乱,另一只好腿蹦得更厉害了。
本少爷的腿不能废!
本少爷要走在前面!
于是,在赵长茹的恐吓,以及“挑衅”下,没多久便到了同仁堂门前。
夏庭轩已是大汗淋漓,可仍凭他如何蹦跶,他这只有一只好腿的,仍旧没能蹦赢赵长茹这两条好腿的。
他靠着小厮一面喘气,一面想骂两句狠话,为自个儿找回些颜面,可赵长茹已扇着折扇,匆匆钻进同仁堂里躲凉了。
赵长茹也是满头大汗,但这面具挡着,她也没法去擦。
汗水沾在让烈日晒得发烫的玄铁面具上,仿若能听着“呲呲呲”的声音,同烧热的铁锅里滴落水珠时一般。
那是水珠遇着高热,瞬间气化时,放出的一响绝唱。
赵长茹靠在红漆梁柱旁,一面扇着木柄折扇,一面忍着脸上的灼热。
她是被晒昏了头——
不成!
她得快些取下罩在面上的玄铁面具,若不然她这脸方才没被烤熟,现下也要快被蒸熟了!
夏庭轩撑着他那两根人型拐杖,终于一瘸一拐地进了同仁堂。
赵长茹连忙让药童去请大夫。
药童按例询问,要看哪位大夫的诊。
赵长茹只让他快去,哪位大夫闲着,便请哪位大夫。
这腿绑没绑坏,用不着薛大夫来看,一般的大夫也能瞧。
可夏庭轩是个讲究人,偏是非薛大夫不可。
药童回话道:“薛大夫正在会客,请等一等。”
夏庭轩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你这是药堂医馆,还是茶楼酒馆?大夫不看病问诊,竟会起客来!本少爷屈尊纡贵,来你这小破医馆看腿,是你这破烂医馆的福分,还不快去将人给本少爷带来,若是耽搁了本少爷治腿,有你好看!”
小药童吓得一哆嗦,正要回身去寻薛大夫,帘子忽而一动,走出个满脸不耐烦的小厮,“谁人在叫嚷!”
赵长茹一时觉着眼熟,便多看了两眼,细一想倒还真见过。
正是那日她来寻陈艾时,将她数落了一顿,又与她东拉西扯,说些“秘闻”的抓药小厮。
夏庭轩那两名小厮,立时回嘴骂道:“放肆!你这有眼无珠的狗东西,竟敢不把我家少爷放在眼里!”
那抓药小厮眉头微皱,将夏庭轩上下打量一遍,见他虽然满头大汗,一身狼狈,却一袭锦绣华服,应当是个富贵公子。
若是往常,他必定已逢迎上前。
这开门做生意,不管是哪一行,不说事事谄媚,却也得认人说话,这身份尊贵些的,自然得优待,以免得罪了贵人,白给自个儿招惹麻烦。
可现下,他却是有了底气。
那三天两头上门拜访他家师傅的萧公子可也是大有来头!
那萧公子可是云泽萧家的公子,是当今萧太后的侄孙,长平王妃的侄子!
师从太医院院判,是当今天子御笔亲批,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
比那萧公子的身份更厉害的,是他那从未曾谋面,在他家师傅口中,死了有八百年的师叔,竟就是太医院的院判,萧公子的师傅!
那萧公子这回来,便是替他那做院判的师叔,来求他家师傅上京入太医院任职。
他是他家师傅的首席弟子,定也是要上京城入太医院的——
那往后,他便也是太医了!
他堂堂一太医,怎能再像从前一般卑躬屈膝,谄媚逢迎?
这太医便该有太医的样子!
外间抓药小厮还摆着太医架子。
里间薛大夫拍了桌子,要赶萧云逸走,“不去!不去!让我上京城我便要上?那我这同仁堂咋办?那老废物自个儿没本事,还做啥太医院院判,还不如趁早退位让贤!”
薛大夫喘一口气,继续骂道:“你回去告诉那老废物,让他好好享受他的荣华富贵,看往后死了那骨头是化了金,还是化了银!那老废物当初偷走我的秘方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来求我!那老废物当初为了出人头地,偷了我的秘方,现下又为了保他自个儿的荣华,要让我上京受他利用!你告诉他,休想!从那老废物偷走秘方之日起,我便与他恩断义绝,生死不见!”
萧云逸静默不言,待薛大夫骂完,才缓声解释道:“师伯,是您误会了。”
薛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误会?那老废物没偷我的秘方?”
他冷笑一声,“当我傻呢!那闻名天下的神颜膏,若不是有我那配方,那老废物一辈子也休想做出来!他倒是真不要他那张老脸,当初我为师妹……”
薛大夫突然哽咽一瞬,道:“当初我将那秘方取名为神颜膏,那老废物不但偷走方子占为己有,竟是连名儿也不换!是当我死了?还是想把我活活气死?”
萧云逸并不应话,而是探入袖口取出一张纸笺,摊开送到薛大夫面前,问道:“师伯说的可是这张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