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快来尝尝
正如小秀才所言,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可与尘世断绝,她曾见识过盛世真正的模样,眼下的国朝与之相比,差之千里。而她早已习惯了那样的时代,命运却要她再忍受这样的世道,实在是残忍。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一切,都更靠近她所熟悉的一切,尽管要为此付出许多。
赵长茹望着眼前的纺织所,想着自个儿曾经多次,想要退缩、放弃,自私地想要独善其身,但那时的她并不比现下自在。
她目光一转,落到离纺织所不远的地方,那是一块开垦一半的荒地,不久之后,那里将建立起一所学校,专为教育纺织所女工的孩子,且不收银钱还倒给津贴。
农家的孩子也是劳动力,他们的父母没有钱让他们接受教育,也不愿他们浪费时间去学习,在农家人看来能守住祖上留下来的土地,便算自家的娃有本事了。
赵长茹对他们的教育观念不能苟同,教育使人明智,也给人选择的机会,并非农家子就一定要做一辈子的泥腿子。
“长茹!你来啦!快来尝尝,这饼,刘壮家的做的,新鲜口味。”
“哎呀!没脑子的,人家长茹可是品味轩的二掌柜,刘壮家的做的糕点,怎会还没尝过,这么多糕点还堵不住你的嘴呢?快些吃完,去把那织机上的布给织完,记得洗手啊,可别蹭脏了那布,若不然扣你的工钱。”
“我若蹭脏了布,活该扣我的钱,有些人告假回家,自个儿的活交给别人做,可有扣工钱么?”
“你们说的是啥话,左一句扣工钱,右一句扣工钱的,长茹何时克扣过你们的工钱了?”
纺织所管事的指着那拌嘴的两人中的一个道:“你!织布的时候偷吃,将浆果的汁水染到了布上,若不是被我恰巧看到,你还不承认呢,想要拿那脏了的布来交差,不也没扣你的工钱么?只罚你将私藏着的浆果交出来,让大家伙一道尝个味道。”
一旁有人打趣笑道:“倒还不如扣她钱呢!她就是个好吃胚子,咱们吃了她的浆果,她可恨透了咱们。”
那人憨憨地笑着,“哎呀,快别提了,叫人难为情。”
那管事又指了另一人道:“你!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死了,你也要告假回家凑热闹,就为在席上抓两把瓜果,这事若不是你炫耀着到处说,我原本也是不知道。但既然是知道了,自然要扣你的工钱。你就说该扣不该扣?”
那人打着哈哈,不让那管事再说。
管事不理她,继续说道:“但也没扣,是长茹说咱们纺织所初建成,许多的事也还未与你们定下规矩,既然没有定下合情合理地规矩,让你们钻了空子也没理由罚你们,只让你将从纺织所拿走的慰问金退回。”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笑道:“那银钱到了她兜里,你再让她交回去,不和割她的肉一样么?她只当也是扣了她该得的钱。”
那人羞红了脸,拍拍大腿,“天地良心,冤枉呀,我哪里想得到,长茹这样好心,听说我家里死了人,竟然还给那啥、啥慰问金的,我拿那钱也亏心,退回去正好呢。我就想回去凑个热闹……”
众人笑作一片:“死了人,凑啥热闹……”
赵长茹无奈轻叹。
农家人迈出家门,放眼望去都是亲戚,虽然与谁都沾亲带故,但也不是和谁都是亲亲热热一家人,总有看不惯的所谓的亲戚,早就日日盼着那人死了,待到那人终于死了,怎能不去看看热闹。
“吃完糕点,都去做事,今日的布若是没织好,再不让刘壮家的带吃的来给你们了。你们以为这吃的怎么就送到你们嘴边了,还不是长茹想着大家伙,这可是品味轩新出的糕点,凭你们一辈子也吃不到,今日有这口福,还得谢长茹呢。”
“长茹!你若是有空,过两日,带上许秀才随我回我家去,我让我家那口子去山里打些野味来,让你和许秀才尝尝我的手艺,我不但织布织得好,做的饭食也是极好的。”
众人笑作一团,有人呛声道:“真是不害臊,长茹要去也该去我家,你那手艺,只怕长茹吃了闹肚子呢!”
她们虽然你一言,我一语挑着别人的刺,笑着骂着,但这似乎是农家人的一种特有的和谐。
赵长茹将制定好的规章制度,交给那纺织所的管事,“这里面的条例,你拿给大家伙看看,有意见的趁早提出来,咱们再商定完善这里边的内容,待这规矩定下了,谁犯了错都得受罚,至于怎么个处罚法,也得都定下来,扣钱或是增加工时,甚至是解约。切记,处罚不可过于苛刻,每一项都需要有半数以上的人同意,才可以写进纺织所的规章制度里。”
那管事点点头,“长茹,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赵长茹带着高莲花离开纺织所,往一旁正在开垦的荒地走去,高莲花带来的糕点还剩一盒,尽数都给了正在开荒的汉子们。
监工的正是高莲花的丈夫刘壮。
见高莲花来送吃的,离刘壮最近的汉子推了刘壮一把,暧昧地笑着。刘壮接过高莲花递去的食盒,回身将食盒推进那嘻嘻笑着的汉子怀里,“吃你的去!”
方才就是他下手推的刘壮,别的汉子只是起哄得厉害。
一众汉子捧着食盒,同赵长茹问了声好,便躲到一旁树下的阴凉处吃了起来。
赵长茹看一眼刘壮与高莲花,见他二人正说着体己话,便自个儿在那开荒一半的地里走着。想到不久之后这儿会是怎样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她的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笑意。
“喂!”
一道无礼声音传来。
赵长茹回头去看,便见夏庭轩由两个仆人一左一右扶着立在那里。
他踮着脚,探身向前,努力地在看,实在看不清,便又走近了些。
那两名仆人怕他摔了,也不敢放手由他自个儿走。
夏庭轩急得冒火,“滚滚滚!”
仆人垂着头,只当没听见,“少爷,当心脚下。”
夏庭轩踢了其中一个一脚,“你当本少爷瞎呢!”
另一名仆人无奈劝道:“少爷,你这眼睛还没好全呢,薛大夫说了,三月之内不可见天光,这才一月的光景呢……”
夏庭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老头——”
他话锋一转,抬起下巴,指着数丈之外的赵长茹,“你这老妇!耳聋么?本少爷叫你,怎么不答应?”
那两名仆人虽见赵长茹还未到被称作老妇的地步,但为不惹夏庭轩生气也只得将赵长茹看作老妇。
“我家少爷问你话呢!”两名仆人中的一个,凶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