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学费翻倍春风雨露
君朝『露』对上他的眼睛, 脑中空白一瞬。
那眼神如云如霭,如烟如海,宽容温和, 却有异常的力量。
就好像鲲鹏自九万里天空飞过, 遥遥望了地上的蝼蚁一眼。
忽然之间, 君朝『露』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虔诚跪倒在神像下,抬头朝神只求一场天意成全。
星光洒下,照亮神佛慈悲的眼睛。
神只旁观人世苦难,并未自云端走下,没有像人们口口相传的那般,慈悲渡世, 普度世人。
后来他遇到了师尊, 才知求神不如求己,世上没有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佛,天命握在自己手中。然而在看着时的谢清欢时, 他又想起年少跪在地上仰视的神明,想起那一双慈悲又温柔的眼睛。
也许世上的有神只, 只是, 他渡不尽人世苦难, 也渡不了自己。
人们总是对神明苛刻要求,求天官赐福、求慈航普度, 贫穷者许泼天富贵,富贵者要无上权势, 如地位尊隆应有尽有,开始求长生、探仙缘。
欲望无穷无尽,他们总跪伏在地, 焚香祈求,若神明显灵,以为理所然,若神明默不作声,就开始心生怨怼,大声指责,喋喋抱怨。
年的他,也是如此。
样的世人,值渡吗?
人世的苦难,渡尽吗?
君朝『露』心中念头几转,不知为何,神了许久。等他再次过神来时,匕首已经扎进少年的腹部。
谢清欢不知何时松开了手,苍白手掌跌在床边,血珠顺着指尖滚落。
他闷哼一声,微微蹙起深黑的眉,目光却看向了门口。
君朝『露』跟着望过去,见他师尊靠着门,表情冰冷地盯着他手中的匕首。
君朝『露』:……
如说是匕首先动的手,师尊相信吗?
江念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看见师兄弟“和谐有爱”的日常。
她眯起眼,“七杀宗的门规,以下犯上的刑罚里有捅人一条?”
君朝『露』收匕首,取块手帕擦干上面血迹,笑道:“没有,只是我一小小的兴趣爱好。”
江念:“……自己去领罚,三百鞭。”
君朝『露』爽快头,准备去领罚时,突然听见床上少年虚弱地咳了几声。
谢清欢强撑着身体,抬起苍白如纸的脸,替他求情,“是我没有力气,没能握住匕首,请师尊不必责罚师兄。”
江念瞥了眼他在滴血的手掌,不满地瞪君朝『露』一眼,“你师弟都已经接住匕首了,你要刺下去?”
君朝『露』:……
江念:“五百鞭。”
谢清欢着急道:“师尊,师兄并非有心,都怪我……”
江念断他:“八百鞭。”
君朝『露』扶了扶发疼的额头,望了眼表情无辜的少年,总觉师弟在阴他,但他没有证据。他见谢清欢想开口求情,连忙先发制人,“师弟,你伤重,是不要说话了。”
谢清欢掩唇咳嗽两声,幽幽看了看朝自己疯狂使眨眼的青年。
他靠坐在床上,长发散落,指尖掠过青光,施法处理自己的伤口,除去身上的血腥。
君朝『露』松了口气,害怕谢清欢再求情,向江念请罪,算赶紧离开里。
江念喊住他,开始说正事,“下个月,你让褚护法带几个亲信埋伏在朝夕渊,刺杀一个叫洛瑶南的人。”
君朝『露』一皱眉,下意识看眼闭目养神的少年,“洛瑶南?”
江念“嗯”了一声,在《碎魔》里,追杀洛瑶南和江绒的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魔修,金丹圆满的修为。现在她人为加大通关难度,派元婴的褚护法和几个金丹长老过去刺杀,来『逼』1号系统手。
几人有反骨,向来不怎么服她。书里说过他们背叛七杀宗。
如刺杀成功,除掉男主最好,如不成功,那他们死就死了,也是好事一桩,能消耗掉1号系统的一些能量。
抹杀可是一个牛『逼』轰轰的好技能,让1号多练一练,不能懈怠了。
江念心想,比起小废物106,1号确实是一个好队友。
106:……
君朝『露』在索,他早查过洛瑶南的身份,不过是九华山一名新晋弟子,也不是什么长老峰主,不懂师尊为何对人如此上心。
“师尊为何样在意洛瑶南?”他喃喃。
江念心想,总不能说你师尊是个官方盖章的恋爱脑吧。
君朝『露』想了片刻,忽然微微笑起来,眼尾飞两抹薄红,“我懂了。”
江念:???
“你懂什么了?”
君朝『露』颔首微笑,“师尊是智谋超群,志向远大。我想,重要的不是洛瑶南,而是九华山。师尊想要逐步削弱九华山力量,是吗?”
江念:“……不错。”
君朝『露』:“摧毁九华山的新弟子,下任七星人选,样,敌弱我强,我们终能压过仙门一头。师尊是未雨绸缪、高瞻远瞩。”
江念:“……很好。”
我允许你样脑补。
君朝『露』:“弟子懂了,弟子就下去安排,”他默默看了眼谢清欢,“师弟在我里安心养伤吧。”
等到君朝『露』离开,江念走到床边,偏头脸『色』苍白的少年。
他抬起深黑的眼睫,淡『色』的唇抿着,定定望着江念。
与谢清欢对视的时候,江念心中总有些很柔软的情绪,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许是他看上去实在太温和了,眸中没有一丝戾气,无声凝视时,如和煦的春风拂过,消除世人心中的悲伤与困苦。
样的人不适合身在七杀宗,更应该待在仙门之巅,成为世人口中的信仰。
江念修魔多年,一身戾气,不过是在尽力克制。年她以为修魔实力强进阶快,比修仙要强多了,不明白为什么么多人去修所谓世间正道。
到百年修为滞于元婴,她才慢慢意识到,世上没有所谓捷径,所有看似方快捷的道路,日后一定付某种价。修魔能让修为大幅度提升,但是修炼越深,越容易在暴戾杀气中『迷』失本心,变成极易失控的杀戮机器。
而江念初为了杀死翠云山老祖,修的又是最极端的咒术。
心魔重重,修行之路万分艰苦。
若她和鬼郎君一样,只是个喜欢杀人的心理变态也就罢了。
可她记自己曾经来自一方光明正直的国土,那有秩序法律,不必杀人夺宝、人人温暖坦『荡』。八百年前,她不肯向命运低头,弃仙入魔,到如今,自然更不肯向所谓的魔障弯腰,和他魔修一样成为嗜血的怪物。
谢清欢的眼睛太干净,就像一面镜子,能照世间污浊,也能照每个人最本来的样子。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能稍微拂心上戾气,想起所谓本心。
谢清欢她看眼睫微颤,垂下眸,轻声说:“师尊,朝夕渊靠近妖国。”
双眸漫起的水雾让镜中的少女倏地消失,江念不满地皱了下眉,怔忪片刻,才漫不经心了下头。然是靠近妖国,剧情里她本来也是要和洛瑶南一起去妖国。
谢清欢眼中难掩忧虑,“妖国有很多熟悉幻术、影响心境的精怪。”
那些精怪的手段,未必不比桃树差。
他能看江念身上几次若隐若现的煞气,忍不住担忧,看了看江念,几次欲言又止。
江念:“你说吧,没事,我不罚你了。”
谢清欢攥了攥掌心,刚施法治愈的伤疤再次裂开,可见血肉,他浑然不觉,只垂着眸,慢慢斟酌,“师尊,幻术能勾起心中杀念,心境不稳,容易『迷』失中。世上擅幻术的精怪修士众多,杀不尽的。”
江念明白他的意,件事从她自己身上发。
然而要是容易样解决修魔后遗症,世上人人都来修魔了。
她捏捏眉心,坦言:“我年急功近利,用了一些偏激的办法,是有些问题,不过些年已经在慢慢想办法了。”
对着谢清欢时,她懒伪装,说了几句实话。
也许是因为她清楚像谢清欢样的秉『性』,就算与她立场不,也永远不害人。
“我克制了下自己的修为,”江念勾了下嘴角,又有些意,“要不是样,说不定我早就化神了,能把师兄和清微按在地上!”
谢清欢微微笑了笑。
江念双手撑着床,目光虚虚落在房间角落,“实,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不好。”
滚烫的血溅在脸上,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死者渐渐涣散的双眼,和僵硬冰冷的尸体,一切都让人十分不适。她从前连只鸡都没杀过,谁知道来到混球世界,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人。
可是到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就慢慢开始麻木。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胸腔里的血冷下来,静立半晌,听不到自己心跳声,只能听见萧疏的风声。杀一个人时,觉恶心、难受,但杀了一百个人、一千个人时,觉那些鲜活的生命,和路上飘扬的野草并无什么不。
人命不比路边的野草更珍贵。
何况那时她杀的也是十恶不赦之人,为了镇住那群无恶不作的魔修,用的手段自然更偏激。
现在七杀宗都怕君朝『露』的手段,却不知道如今笑容温和的宗主,年才是整个魔道乃至仙门的噩梦。
在入魔百年后,江念几乎心魔『操』纵,血是冷的,心是硬的,阴郁而暴戾,那次她杀了百鬼门门主仍不解恨,把他的魂一寸寸抽来,听到惨叫声时,竟生一时快意。
她并非替天行道,而是喜欢听百鬼门主的惨叫声。
连裴翦看着她的眼神也变成错愕。
她本差就成为自己所讨厌的人,幸好师父伸手拉了她一把。
她的师父是个老好人,修为浅,仙缘薄,护不住七好门。
一个白花花胡子的小老头,没什么本事,本来想跟着他们一起入魔,结折腾了快半年,发现自己连入魔的门槛都达不到,只能委委屈屈蹲在家里给他们研制各种口味奇怪的丹『药』。
江念拿一瓶『药』水,谢清欢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忆起那可怕的口味。
“很难喝对吧?”她『露』微笑,攥住瓷瓶,“你师祖炼的,那时他成天成夜翻古籍,炸了好几间丹房。”
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但矮个子的人,也未必心安理接受份馈赠,也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付。他们注定无法成为高峰,却依旧能长成花卉草木、春风雨『露』,缀人间。
江念摩挲细腻的瓷瓶,心想,多亏年有师父,才让她想起一开始自己拔剑,只是想反抗,而并非喜欢杀人。自从师父仙去后,她就再也没怎么拔剑了。
“你说对,总归是一个隐患,”江念皱了皱眉,杀意过重,现在能压制住,但如等她突破元婴升到化神的天劫中,肯定生心魔。
“等到解决洛瑶南的事,我就去想办法,大不了一辈子元婴算了,反正我们魔宗越级杀人老传统了。”她混不在意地笑笑,扭头对谢清欢说:“不用担心,让我看看你的手。”
谢清欢把手递过去。
江念低下头,施法抹掉伤痕,握住冰凉如白玉的手指,说:“嚯,居然没下毒,看来你师兄是爱你的。”
谢清欢沉默片刻,轻声道:“师尊,我有办法。”
江念不解看着他,“什么办法?”
谢清欢手指微微颤了颤,感受江念身上炽热的温度,慢慢说:“古籍记载,若是灵兽与人结契时,灵兽自愿献上心头血,能替主人担业障、挡劫难、渡杀气。”
江念往下瞥了眼,袖子里的小赤虵冒一个脑袋,听到话,忙不迭嘶嘶缩去。
她双指一夹,把小赤虵捏住,“玩意能行?”
小赤虵吓嘶嘶叫,尾巴不停『乱』晃。
谢清欢手上一空,悬在空中片刻,慢慢将手收袖中,深黑的眼睛幽幽望着小赤虵,“它未长成,心境不稳,何况赤虵一族并非纯粹灵兽,本『性』喜好杀戮,若与你结契,承受许多杀气,容易变成凶兽。”
江念可惜地叹口气,“那只能拿它去泡蛇酒了。”
小赤虵:“嘶嘶嘶!”
江念想想,“那正好,次去妖国,我顺路去瞧瞧有没有长俊俏的妖精,有的话拐一窝来。”
谢清欢表情苦闷,微微蹙眉,“只有上古灵兽才能替人挡劫消难,和寻常妖精并没有用。”他见江念兴致缺缺,忍不住又道:“若是细数世上,能配上与师尊结契的,想必就只有青鸾了。”
江念:“哦?”
谢清欢心跳极快,脸上通红,低着头不敢看江念。
他强忍着把头埋进子里的冲动,一字一句慢慢说:“我看书上说,青鸾天生神兽,能挡天地大劫,就算如今不如从前,替师尊挡去天劫、消除大难,想必也不难。”
他静静等了,没有等到江念复,只觉心跳快越胸腔,每一瞬都十分难熬。片刻后,他又继续低着头说:“我听说,它飞极快,决云而飞,背负青天,从北冥飞到南冥,也只要短短一瞬的功夫。若是师尊和它结契,能常常骑着它去玩了。”
他攥了攥掌心,把袖子『揉』成一团,等不到应,心中羞赧蹿上眉眼,烧眼尾泛红,水光粼粼,忍不住接着道:“我听说,青鸾歌声极悦耳,声音能驱除魔障,若是师尊与它结契,就可以让它给你日日唱歌,不用再怕心魔了。”
依旧静默,他垂着脸,只能看见江念的半截衣袖,有自己因紧张蜷紧的手指。
薄薄天光透过窗楹洒进屋中,照亮窗台放着的灵雪花。
他的目光胶着在那半截火红的袖子上,看久了,觉衣袖像是烧起来般,迸的火星飞溅,烫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忐忑等了很久,心头那期待与希冀逐渐冷却,苦闷地抿了抿唇,忽然听到江念轻轻笑了一声。
谢清欢抬眸,对上江念弯起的眼睛。
江念拍拍他的肩膀,认道:“徒弟,我们要实事求是,脚踏实地,不要做白日梦,我最多也就想想找个赤虵样等级的灵兽,你可行,直接就梦到青鸾了。做人不能么飘!就算世上有青鸾,那可是供在神坛的神兽,怎么可能愿意来和我结契?”
谢清欢心想,若是他愿意呢?
但他见江念不肯信,“嗯”了一声,忽而道:“有另外一个办法。在妖国西边,有一种灵兽,名蜃。蜃兽能进入梦中,吞噬噩梦,编织好梦,带一只在身边,对消除心魔有益。”
他索片刻,又道:“不过蜃兽稀少南寻,听说十万大山之中,有一只极凶悍护短的老蜃。老蜃盘踞一山,护住蜃兽余脉,若是找到它,说不定能寻它帮忙。”
江念:“你知道的倒挺多。”
谢清欢:“都是书上记载的,上次师尊放在我房中的那本异兽书中记有老蜃。”
江念没放在心上,头,把桃树所赠的灵桃拿来,递过去。
谢清欢眼睛一亮,忽然道:“蜃兽喜欢清灵之物,可以用灵桃引它来!”
江念:“引什么引,个是给你的,给我吃了!”
谢清欢仍有些舍不,“师尊,等我们先去那边引蜃兽,再来处理灵桃吧,蜃兽警惕心强,或许要用好几颗灵桃才能引它们。”
江念很凶狠地骂他:“别想『乱』七八糟的蜃兽了,快吃!”
谢清欢握着子,绪仍在传说中的蜃兽上,“灵桃是桃树千年孕成,对灵兽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它们一定来的,也许能拿灵桃和它们交易……唔唔……”
他自言自语之际,下巴突然扼住,紧接着一颗灵桃就塞到他嘴里,薄嫩的皮破开,清甜汁水从喉咙淌下,蕴养灵脉与金丹。
江念看他脸『色』好了,才松手,瞪了他一眼,曲起手指敲敲他的脑袋,苦口婆心地说:“徒弟啊,做人不要太好高骛远,蜃兽种濒危物种,几千年都没人见过一面,我们是别『乱』想了,好吗?”
她发现自己个徒弟是的飘,一时说什么和青鸾结契,一时又说什么消失千年的蜃兽,想一是一,忍不住叹气。
但她向来不击徒弟的积极『性』,就像从前她师父总是支持她一般,于是她拍拍徒弟的脑袋,“没事没事,你就别瞎担心啦,你说对,结契是个好办法!我就去妖国看看妖王生俊俏不俊俏,配不配和我结契,你是什么表情?妖王不够优质吗?别挑好不好?”
谢清欢更加苦闷。
从十殿阎罗离开后,江念看了眼旁边香风阵阵的无边风月,想看看盛琼花在里习不习惯不,就掉转方向,走了过去。一踏入无边风月的地界,她就听到阵阵笙歌,远处高楼跃下两道人影,朝她飞来。
慕曦依旧黏人且甜:“师尊!”
她注意到江念来时方向,撅起嘴,“师尊到宗门,居然不先来看我。”
而盛琼花跟在慕曦身后,好奇地望着江念。
江念时不是用的霸地身体,盛琼花自然不认识她。
慕曦拉着盛琼花热情介绍,“你看,就是我师尊,我们七……宗门的宗主。”
盛琼花有些紧张,“宗主好。”
江念朝她笑了笑,“你在里可习惯?”
盛琼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像是喝醉一般,『露』醺醺然的笑:“习惯、太习惯了,快活、太快活了!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个个都是人才,长漂亮,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呆在里的!”
江念一听话,就放了心。
盛琼花想起介绍自己来快乐的霸地,问:“宗主,初道友她现在好吗?”
江念:“她很好。”
盛琼花头,对上慕曦鼓励的眼神,捏着衣角,鼓起勇气问:“宗、宗主,你们里收人吗?”
江念:“你不是九华山的弟子吗?”
盛琼花连忙摇头,“我只是挂在那里啦,反正九华山也收了我家一座矿山才收的我。现在我觉待在里更快活,到的东西也更多,我一座矿山费,宗主可以让我留下吗?”
江念定定看她,笑道:“你知道是哪吗?”
盛琼花:“是哪里不重要,主要是能到东西。”
江念:“七杀宗。”
盛琼花:“嗷嗷七杀宗……七杀宗!”
她骤然瞪大眼睛,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眼身后美人如云的绣楼,心头最担心居然不是自己身在魔宗,而是——
她拧紧眉,纠结地问:“那费要翻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