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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彼此最好的成全

房中是这样地静,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气已经渐渐暗下来。外面豆蔻在喊着两人去用饭。

苏问昔应着,回过脸来看杜鸣。

杜鸣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乱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心乱过。仿佛有千头万绪的怀疑和疑惑,然而他不知道从哪一处抓住。

杜鸣知道,他是最不能乱的那个。他乱了,苏问昔也就慌了。

他压着声音,掩着情绪,低声问了一句:“问昔,你最近,在担心什么?”

苏问昔神色复杂地看着杜鸣:“刚从边城回来的时候,皇上对我是很戒备的。可是最近……”

苏问昔想了想,低声说道,“这次奶嬷似乎分外关心我。让我多读书,让我习字,让我修身养性,让我调养身子,让我……早些生孩子。”

杜鸣整个人愣在那里,几乎是脱口说了一句:“不可能!”

然而说完了,他的人就定在那里,脸色白了一白。

房中尽管暗了下来,苏问昔还是近距离觉察了杜鸣的脸色,一下子紧张了:“子规……”

杜鸣迅速地冷静下来,捏着苏问昔的手:“问昔,听我说。这件事,不会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苏问昔回握住杜鸣的手:“子规,我现在,真想离开这里,离这些都远远地。我愿意过清苦的日子,我不喜欢朝堂,不喜欢跟朝堂有关系的一切。”

这一次说得斩钉截铁、态度明确。

杜鸣点点头:“我知道。我懂。我答应过你。等绍布关联的事情查清楚,我一定会陪你离开这里!”

他的态度如此肯定又坚决,苏问昔悄悄放下了心。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

苏问昔翻了两次身子,被杜鸣抱到怀里,压着声音说道:“问昔,那两枚书签,我已经烧掉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

苏问昔愣了一下神。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做出了绝断。而这个绝断,是断掉一切对真相的追寻,不去挖掘自己的身世,即使他的那个生母,或许就在眼前。

苏问昔不知道,那得付出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习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里。从小就是,现在更是。

她忽然心里疼起来,伸手抱住杜鸣,轻声说道:“子规,你不要难过!”

她记得杜鸣初次到苏府的那天,他是那样瘦弱又倔强的孩子。他被杜姨送来,看着杜姨走的时候,倔强地抿着嘴唇,看着杜姨远走的身影,一声也不吭。

走的是他朝夕相处的亲人,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苏府,他居然不哭,不流泪,不肯流露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苏问昔忽然记起自己前世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在旁边守着的。一直守着母亲断了最后一个呼吸。那个时候,她和父亲,因为另一个女人,彼此已生了隔阂。

当时当刻,她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她再无亲人了。她的母亲去了,她的父亲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了。她自己孤伶伶,从此是自己一个人。

她想子规当时的心情是不是和她那时一样?他被送走的身后,紧接着的是血腥屠城。他是不是同样有一种只身零落、茫然无助的痛楚和无能为力?

她忽然哭起来,为那一世的自己,为这一世的子规。

她的失声哭泣却是吓坏了杜鸣。他以为她是被白天的疑心和紧张吓着了,抚着她的背轻声哄她。他其实并不会哄人,可是她压抑的哭声那样难过,他听得心疼,就低声劝慰她:“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保证!问昔,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我们会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我们的孩子,也会过平平静静

的日子!”

苏问昔哭得却更难过了。心里想,多傻啊,自己心里一定是难过之极的,却反过来哄她。

她紧紧抱住杜鸣的胳膊,哭着说道:“你不要难过,子规,你有我!你有我啊!”

杜鸣明白了,原来她是为他难过才哭的。

他将脸埋到她发间,低声说道:“没有关系。我其实很久以前就习惯了的。”然而嘴里说着,眼睛却酸酸地有了泪印。

习惯不等于不求。他求过的,最后却不得不深埋。

晚饭后他在书房里坐了许久。他反复想着苏问昔的话,心里天人交战一样地打着架。

如果真是他的母亲,他很想当面问一问,她给了他生命,却也给了他那样的命运,带累了许多的性命,她后悔过吗?

他也很想问一问,她守着那个儿子,对这个儿子,她想念过吗?

他更想问一问,她和她的那个儿子,究竟想要对他和他的妻子怎么样?

然而最后的结果,他知道,不管是不是他的母亲,他都只能当是个永远深埋的秘密。他的身世,就是被义父收养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的身份,就是平平常常的一个骊朝将军。

他最后的举动,是拿出他珍藏了多年的那两枚书签,亲自扔进了焚信稿的火炉,眼睁睁看着它们烧成灰烬。

从此之后,不留一丝念想,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

苏问昔这日亲自往医馆跑了一趟,去送皇上要她捐的那个药方子。

去的时候,下面人说无病正在为病人诊病,她便去了后院看那些牡丹茶制得如何。

医馆是她从前很熟的,毕竟从前是她自己的地盘。想着来了,索性顺便看看那一园子的药草长势如何。

往药草园子一拐,正看到无疾陪着一个男子从园子门口走过去。

那男子大约

远远瞧见了苏问昔的人影,便往这边扭了一下脸,带着警惕地什么。看到是一个女子,先是愣了一下,便定了一下眼睛,正和苏问昔走了正脸相撞。

苏问昔瞧见那男子脸熟得很,一时还没有想起来是谁,那男子迅速地别过脸去,跟着无疾走了出去。

苏问昔站了一下,忽然“啊”地低叫了一声。回头看身边跟着的豆蔻。

豆蔻正收拾了震惊的表情,低声说道:“夫人,我什么也没看见。”

苏问昔正加确定了心中的猜疑。难怪绍布冒着送命的危险露着身份要引开追踪的人。

她心中莫名有一丝怒。身为一番之王,轻易引狼入室,无力应对后还要下面的人舍命保着他,这样的人,保他做什么?他招引外人的时候,想的是自己,酿成祸患后,遭殃的却是下面的人。他自己倒躲得安稳,呆得清静!

苏问昔也不进药园子了,转身就往外走。

豆蔻着忙地连喊“夫人”,才引得苏问昔回了头。

她对那个番王,其实从来没有好感。对绍布,却存着一分情义。想着绍布为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番王遍体重伤,差一点点就送了性命,便有些恼火。

他既然现身这医馆,想来皇上是知道的,杜鸣也一定是知道的。皇上什么想法她不知道,那杜鸣呢?这个番王招了安王的旧部,假借名义起动乱,他怕不怕连累到他自己?

苏问昔其实最怕的,是那群人打着安王的名义起事,他们如果不知道子规的存在还好,如果知道,再把他扯进去,那真是百口莫辩,平白招皇上起疑,冤也冤死了。

苏问昔有些后怕,觉得这事无论如何要跟杜鸣问明白才行。曹操为什么能令诸候?因为他挟了天子。刘备为什么能自以为名正言顺地起事

?因为他借了皇室的名义。历史上假前朝皇室、挟前朝皇裔起事的例子少吗?明明就是傀儡,起事的时候使劲借着名义造势。事败的时候第一个遭殃受刑,更有甚者遗祸九族。

苏问昔一想多,在医馆就呆不下去了。

无病听说苏问昔过来,急忙寻过来。

苏问昔将药方从袖子里拿出来,拍在无病手里,说道:“皇上大约已知知会过你了。这闻香丸的方子以后就归医馆了。”

无病自然已经知道了。收了方子,说道:“上次的牡丹茶已经制好了。师父是……”

苏问昔却没有了看茶的心思,说道:“这茶原也是为赵府制的。你派人给赵府送过去吧。茶虽是我接的,却是在医馆制的。你送过去,让赵府也承一承医馆的人情。以后再有捐银少不得要他们出出面。”

无病一听就知道,这是又算计到赵府头上了。怪不得皇上说,医馆和苏问昔,不必分得太清。明明就是想借师父沾沾光嘛。

苏问昔有心问问无病关于绍布的事情,又觉得当日杜鸣既然坚决不肯她插手,还是避嫌的好,忍了忍,到底没有问出来。

无病这时说道:“无恙前两天送过来两盒养颜丸,是按当日师傅的方子做的。还没来得及给师傅送过去,师傅稍等,我这就去拿。”

苏问昔倏然想起,她要这养颜丸,是为了给定国王妃贺寿辰用的。半个月后是定国王妃的寿辰,她一早嘱了无恙做了药丸送过来。绣**衣写字作画她不行,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这些个药丸了。

想了想,说道:“你且等一等,我跟你过去罢。”

药房中如果有看上眼的,拿去用也未尝不可。

无病一听就知道苏问昔打的什么心思。只笑一笑,也不说话,领着苏问昔往药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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