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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圣驾临寺酬亲恩

骊骏就看了看苏问昔:“见你坐了这半天,以为这边清凉闲适。”

说着话,人却是没有动。

苏问昔:“……”

看了看骊骏眼睛四周些许的青意,在心中叹了口气。

低声说道,“皇上,我幼时便识得大师。”

骊骏没有出声,认真地听。

“我幼时,极是顽皮,父亲十分拿我没有办法,每每带我去寺上看望大师,大师从来是慈悲豁达地看着我笑,跟我父亲说‘此女聪慧,顽皮有之,天性使然,不必强拘了’。”

骊骏抿了抿嘴,几乎能想像得到当时当地的情景。

“我幼时身体不好,父亲常将我留在寺中,让我沾沾佛气,大师对我极是照顾。不过大约觉得我性子太过浮躁了些,常把我留在经阁看书。我却不喜欢看书,有一次跟伙房的师兄要了一只盐罐,就在经阁抓了许多蜘蛛放进去,然后就悄悄地放伙房。做饭的时候,帮忙的小师兄以为是盐,抓了一把就扔进锅里……我记忆中,大师第一次生气,将我叫到禅堂,拿戒尺敲了我的手心,然后罚我到佛前去背佛经。”

骊骏默默听完,说道:“恶作剧可娱人,可伤人,人只道幼儿无知,其实稚子最需教规矩,知是非,明对错。大师罚你,没有错。”

苏问昔道:“大师当时,正是如此跟我说的。”

骊骏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幼时,父皇也是这般教导我们的。”

苏问昔:“……”

皇上,你跟我提先皇,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骊骏看着池中清浅水面上的片片莲叶,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可知,这子午莲之所以清艳,必得绿叶相衬,又不能使叶子过度徒长。”

苏问昔并没有听明白皇上的意思,只好含含糊糊说道:“其实养花之道,重在随其自然。太过刻意

栽培,反而失之本真,反不为美。”

骊骏加大过脸来看了看苏问昔,便问道:“你觉得子规此去边城结果如何?”

苏问昔心中呯地一跳,大着胆子说道:“子规忠心护国,凡力所能及,必竭尽全力。皇上不必忧虑。问昔僭越,皇上勿要保重龙体。”

骊骏盯着苏问昔:“苏问昔,你善察色辨疾,以你所察,朕还有多少时日?”

苏问昔吓得几乎扑通跪地。这要是在电视剧里,下一句是不是就是“拉出去砍了”?

骊骏看苏问昔的样子,倒笑了:“朕的身体,朕尚且不在意,你怕什么?”

苏问昔静了静情绪,心一横,说道:“我在边城,初遇兄长,见之亲切,惜之心痛。虽知医治是强行为之,仍愿勉力一试。我入都城,数次进宫,皇上对我板脸说教,却全无责怒,一片爱惜。若皇上信任,我愿强行为之,勉力一试。”

骊骏挑挑眉,看着苏问昔,说道:“苏问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苏问昔轻声说道:“我上次从宫中走后,每每思及,只觉心痛。希望是我看错,只愿是我误辨。我生而失母,幼而失父,长而认兄,对亲人倍觉珍视。皇上待我,如严父慈兄,奶嬷待我如母,我看皇上和奶嫲,如亲人更甚君臣。皇上信我,我愿竭力相治。”

骊骏轻轻说道:“我若不信呢?”

苏问昔的泪就掉了下来,一边拿手拭着,一边就涰泣道:“我自有身孕以来,见不得生死,说不得苦痛,皇上请恕我无状。”

“你,有身孕了?”骊骏愣了一下。

苏问昔一边拭泪一边点点头。

骊骏愣了一会儿,忽然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说道:“如此甚好。”

弘光主持二日后圆寂,皇上给了体面,弘光主持护国寺这数年,也颇得上下敬重

,法事办得分外隆重。

这个昔日与先皇一较高下欲登宝顶的王爷,最终江山重不过红颜。然而弃了江山却没能迎回爱人,心有慈悲却压不住怨恨,明明有私心却又敌不过良心的责难。

骊骏坐在深宫,心中万般情绪。

关于先皇和安王的恩怨,以他帝王的角度看,其实是寻常不过的帝位争夺,然而其中掺杂了情爱纠葛,就变得分外复杂。

先皇有多爱他的母妃,就有多恨那个当初在外流落的孩子。然而那个孩子带来的灾难有多重,安王就有多良心难安。而先皇和安王,也不过是相互折磨而已。

他记得先皇在时,每每从护国寺回来,并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暴虐。一边拿那个孩子刺激安王,还想方设法要抹去那个孩子的一切。

人便是这样地矛盾。

他恨不恨先皇?

当初看着母妃受的苦楚,他是恨的。然而先皇的强势铁腕,也一直是他信服的。

他对于安王是怎样的感情?

因着母妃,他是该爱的。然而那个爱,也许更多的,是心底的一种信念。

可是他知道,他的母妃此刻正因为当初的一切和今天的一切哀伤痛恨,抑郁难解。

然而他是帝王,他依旧还是要早朝更迭地处理朝事,听奏批折。

孟相国这天下早朝后留在了御书房。

近距离看皇上,有些担忧。

仍沉着气说道:“赵知是那边和大王子相谈融洽,不日就要出兵了。”

骊骏早有所料地笑了笑,说了一句:“狗急了才能跳墙啊。”想起什么,问孟相国,“天气越来越热,定国王前次受伤颇重,不知道这种热天能否好过些,让苏问昔逮空去府上诊一诊吧。”

孟相国点点头:“皇上虑的是。臣会记着这事。”

两人又议了些许时候,骊骏显了乏意,便说道:

“相国近日辛劳了,许多事,你且作主就是。”

孟相国恭身告退,临出门的时候,迟疑着说道:“皇上近些日子过于操劳了,若有不适,何妨让问昔过来诊上一诊?”

骊骏和孟相国对了一眼,笑了笑:“朕自有主张。”

孟相国心情复杂地退出去,有些沉重。

骊骏坐在椅子上,仍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慢慢起身。

旁边的内侍看他身子起来有些摇晃,忙上前来扶。

骊骏摆摆手,扶着书案却是一阵阵心慌心跳,刹时出了一身冷汗。

内侍吓了一跳:“奴才让人去召太医过来!”

骊骏倒扶着案几,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心里笑道,这个时候,正该召太医过来看看才好。

任由内侍扶着去了后面躺了,闭上眼等太医过来。

那边孟相国前脚刚到府中,后脚就有人过来跟他报告说皇上召了太医,当时身子定在那里。

愣了一会儿,召来长随,低语几句,然后说道:“你现在就去,别让人发现!”

长随应声“是!相国放心!”

一径去了。

孟相国在书房中愣了一会儿,终于悠悠叹了口气。

皇上召太医的事情迅速传遍了都城。立刻激起了下面议论纷纷。

苏问昔听到的时候有些傻了。心里第一时间有种不妙的预感。

皇上生病是多么大的事情,一般都是掩着捂着,居然一时之间传遍了都城,弄得人心惶惶,民心不稳,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苏问昔当然知道皇上病体严重,然而如果没有有心人在其中生事,怎么这么快传得人尽皆知?

安王旧部在番邦****,边境已堪忧,虽有子规前去镇守,总是一场战事,这个时候最应该朝廷内部稳定,居然在这个时候传出皇上重病的事情?

苏问昔浑身发冷,有一刻冲动地想跑

到宫中一看究竟。然而皇上如果想她医治,那天在护国寺就应了,何必等到现在?

苏问昔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不信任她还是对自己的身体已不抱希望,那天听到她怀有身孕后,皇上只是说了一句“这很好”,然后再无下文。

那是一国之君,她总不能强行医之。

苏问昔这边正焦躁不已。那边又传来定国王爷因天爷渐热,旧伤发作,以至于咳喘体虚,体不能支,一家子人仰马翻,罗乘风亲自跑过来找她过去为父诊病。

苏问昔拿了医箱带着豆蔻急慌慌地跟着罗乘风去了定国王府,发现孟相国本尊跟数位朝中大臣已在王府焦急等待。

苏问昔心里格登一下,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子规远在边城,罗王爷又旧伤发作,罗乘云跟着赵知是去了番邦,朝中如果有事变,能调兵遣将的人……

苏问昔下意识抓了罗乘风的手,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她要尽快入宫一趟。

孟相国看见苏问昔,脸色凝重地走过来:“问昔,罗王爷……”

苏问昔很想拿出“苏神医”的又拽又横的样儿回顶一把,然而她已久不做苏神医,又心事重重,实在摆不出高高在上的神仙样儿,好歹对上的也是对子规教导数年有父子亲谊的师傅,于是就说道:“相国多虑,我既然过来,必不会让王爷有事!”

孟相国神情一松,说道:“这就好。你快跟乘风进去罢。”

苏问昔跟着罗乘风转过门廊,看不见众大臣的时候,才抬头看罗乘风,罗乘风苦笑了笑:“父王……”

忽然觉得苏问昔握着他的手冰凉发颤,吃了一惊:“问昔,你……”

苏问昔收回颤抖的手,低声说道:“我已经见过许多生死,大哥,我……”她的泪忽然往下掉,自己怎么收也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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