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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难以消解的怨恨

往生?

苏问昔记得从前母亲讲故事的时候,说忘川河畔,怨灵不去,怨恨不消,大片大片的火红的彼岸花吸怨恨为滋养,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她记得当时跟母亲说,既然生而错过,死不相聚,何必执守?不若选择可爱之人,于平淡之中求幸福。

所以到最后,顿悟的是母亲,执着的,反而是她吗?

苏问昔这一日从静己院子出来,心事重重。

豆蔻和紫风在院门接着,看苏关昔的样子,很是担心。心想将军明明是要夫人来散心,为何出来反而如此神情?

却不敢问,只好随着苏问昔往外走。

跟过前面大殿的时候,苏问昔停了一下脚,说道:“你们且等我一等。”

转身绕到大殿正面,站在门槛外面,并不进去,而是仰脸看着正对着殿门的高大金身塑像。有一刻的怔忪。

看了多时,几步远处的豆蔻和紫风面面相觑,想自家夫人面对佛祖,不跪不拜,只举目仰望,算不算对佛祖的亵渎。

苏问昔终于回过头来,脸上表情莫名,轻声说道:“走罢。”

她想她还是没有勇气,去验证一下她刻在佛祖身上的怨恨。然而她能重来一世,似乎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豆蔻和紫风忧心地跟在苏问昔身后,觉得夫人满身是从没有过的深沉,似乎心中装了无限的心事一般。更加担忧。

快到寺门口的时候,苏问昔在近门口处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旁停了一下。抬头,树冠高高地罩在头顶,遮了半壁天空,树身上是缠缠绕绕的凌霄花的藤蔓,正有几枚花朵弄得正是娇艳。

苏问昔忽然想,如果前世的相册没有删掉,那里面应该有几张缠绕相生的凌霄花。是在这里拍的吗?是这个地方吗?

所以一切的一切,原来

皆有因果吗?

那么她能再次站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她的父亲吗?还是因为她的执念?原来那个时候,她有那么恨吗?

“夫人请上车吧?”

尚武的声音倏然打断了苏问昔的思绪。

定目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出了寺外。

车缓缓动起来,苏问昔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母亲去世后,有一段时间她极少回到家里,多的时间都是在外面,像个永不停歇的游客。她不想见到父亲,不想见到那个女人,更不想看到两人相处甚欢俨然一家的场面。

于是选择了避而不见。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赌气,家不回,人不见,电话不接,信息不收。

她记得父亲终于找到她,无奈又疲累地带她回家。可是因为多出来的那个女人,关系很是僵冷。有一天,在餐桌上,她当着女人的面问她父亲:“你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有意思吗?你快乐吗?”

她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又难过又无奈,跟她说:“知道你恨我,我很难过。”

她于是就笑着跟父亲说:“你是真爱她,所以知道我恨你们也依然将这个女人和我置在一个屋檐下。你是真爱我,所以明知道我在这里你们会尴尬也依然将我留在家里。可是父亲,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女儿,和你的女人,是永远不会爱彼此的。你又是何苦呢?”

当她知道父亲的背叛时,从前所有的敬爱,所有亲昵,都化成了满脸的冷嘲热讽。她曾经觉得,她对那个人,没有爱了,没有亲近了。

苏问昔这一夜的梦里,全是上一世与父亲的冷淡与疏离。许多她说过却已经忘记的话,都一一在梦里呈现。

她说:“我对你没有原谅。你一定要原谅,那也就应该是我母亲来给。”

她说:“

我何必恨你。我只是不再爱你。因为你已不是从前我眼里的你。”

她说:“我当然希望你幸福,我曾经比谁都希望你幸福。然而我无法祝福你和她,因为这不是我希望的方式。”

她梦见她走后,她的父亲坐在沙发里,捂着脸,几近痛苦地问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要去找她?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话?”

她看见那个女人愤怒地问她的父亲:“你难道就那么在乎她的感受?即使她一直要把你沉在地狱?”

她看见她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满脸灰白,满脸疲倦地等待解脱。

她看见那个女人站在嵌着她相片的墓碑前,愤怒地喊:“你满意了?你是不是终于满意了?你即使死了也不能给他一个安宁!现在你是不是满意了?”

她满意吗?不,她不满意!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没有想要他死,没有想要他痛苦。她只是想要他的一声对不起,想要他对母亲的忏悔。

做错事情的那个,难道是她吗?背叛家庭的那个,难道是她吗?为什么到最后,她是被谴责的那个?

“问昔!问昔!问昔……”

苏问昔被摇醒,睁开眼,隔着床纱的幽柔烛光透进来,她怔忪地看着杜鸣。

过了一刻,张了张口,想问“怎么了”,却发现自己出来的是哽咽的声音,满脸是凉凉的泪水。

杜鸣俯着身子,粗砺的手指轻轻拭去她颊侧的泪。

“问昔,不管什么事情,不要为难自己。”

苏问昔在杜鸣的温柔里失了情绪,将脸埋到他怀里,低声呜咽起来。

杜鸣轻轻拢着她的头,不说话。

他并不知道苏问昔心里存着怎样的心事。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伤心难过。然而他知道,以苏问昔的性子,如果她想说,一定不会存在心里。她不

想说,他便不问。

然而心里,却是疼得难过。

他们从最初的相识,到最后的相聚,中间隔了整整十年。这十年,她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不知道。然而当他回首过往,记忆中最清楚的,却是她分了他五十两银子,问他银子怎么花。然而他去为她寻水的时候,回来却是她走后的空荡荡。

多少年后,他一次一次地梦到那个空荡荡的场景,心中一次又一次地隐隐生疼。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楚。时刻提醒他,他无力保护她。

此刻,她在他怀里哭,虽然不说为什么,但他知道,哭出来总是好事。

苏问昔哭了一会儿,轻声问杜鸣:“子规,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无论怎样都不能原谅。”

杜鸣默了一会儿,轻声答道:“恨过的。然而并没有什么不能原谅,因为有比怨恨更值得的事情。”

比如和你在一起的幸福。

苏问昔哽咽停了一下,抽着气说道:“我想原谅的,然而总是无法做到完全放下。”

杜鸣轻轻揽过苏问昔的身子:“不用为难自己,问昔。时间会给你答案。不要强求自己!”

苏问昔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杜鸣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她说:“子规,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身体不好了,你可以再娶别人,但一定要在我死后。”

杜鸣愣了一下,低声斥苏问昔:“胡说!”

“我说真的,子规。我许你喜欢别人,但是一定要我死之后,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

“问昔!”杜鸣低声斥断苏问昔的话。

“你在担心生孩子的事情吗?问昔,你不会有事!”

苏问昔完全没有听杜鸣的话,只是喃喃说道:“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让我难过。子规,不要让我失

望!”

因为我不想再背负对一个人的失望和怨恨。

苏问昔这几天装了心事,胃口总是差了些。

隔壁王府的定国王妃过来的时候,苏问昔正躺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的竹制躺椅上发懒。

这桂花树原是当时园子主人移来定风水的,树冠并不浓密,却四面散开,稀稀落落的阳光洒下来,半掩半遮的落下一片清阴。

苏问昔半闭着眼睛,人有些没精神。

这处院子比原先将军府的院子不知大了多少,庭院开阔,青砖白石,几处花花草草种得闲适又雅致。廊下各处站着几个侍女,默不作声,规规矩矩。

定国王妃是豆蔻领着进来的。

豆蔻原要通报一声,定国王妃便制止了,这几日苏问昔仿佛心情不好,她是知道的,又不想折腾她出来迎,索性就由着豆蔻领她进来了。

结果一看苏问昔的样子,果真是无精打采精神恹恹。从前是个活蹦乱跳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如今忽然一下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她又吃惊又心疼。

守着苏问昔的紫风起身与定国王妃见礼,苏问昔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睁开眼,就要起身子。定国王妃上前一步将她按住了,一边拿话笑她:“都说孕妇一日心情三变。你变成这个样子倒让我稀罕得很。有生之日居然还能见你有姑娘家多愁善感的时候。”

一边回头跟紫风笑道:“这院子树下倒是凉快,你搬把凳子来,我就与你家夫人于树下坐坐说说话便了。”

紫风于是看苏问昔。

苏问昔说道:“去吧,再搬一把躺椅来。这天热得人身上发懒,坐着不如仰着舒服。”

定国王妃自来是个豁达的,笑道:“即如此,搬椅子来我与你家夫人躺一处。看这天是真热,难得你也像个脱了水蔫吧萝卜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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