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河东的报应
和素日里颐指气使的架势不同,今天的孙四平言辞恳切,态度谦卑。他的意图很明显,他不希望我们掺和河东村的事,尤其是不希望我们与他为敌。
不过,这也仅仅是他的希望,并不是六叔的意愿。所以六叔并未答应他,只是随口应和,却不表态。
“明白,贫道明白施主的意思,阴阳有别,活人本就不该去打扰死人,这些规矩,贫道还是知道的。”
“是这意思,阴阳两隔,各有各的规矩,若是坏了规矩,那可是要倒霉的。道长既然知道这道理,那老头子也就放心了。”孙四平说。
“那是自然,出家人本就该顺应天意,不得逆天而行……不过,贫道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施主,还望施主如实相告。”六叔看着孙四平。
“什么问题,道长尽管问吧,老头子知无不言。”
“贫道想知道镇海将军墓和鬼冢之间,到底有何关联,这两处所在都在河东村吗?”
“镇海将军墓?你怎么会知道镇海将军墓的事,是谁告诉你的,是老五吗?”孙四平冷下脸来,眉眼间突生一股诡异的煞气。
“不是,是之前听村民谈论鬼冢的时候,无意间说起的。”
“不可能,镇海将军墓早在几十年前就毁了,村里没几个人知道镇海将军墓,除我之外,知道镇海将军墓的,已经都是死人了,你们绝不是从村里听说的!”孙四平肯定道。
“可就在年前,河东村还放了消息出来,说是有战国将军墓被发现,这个消息,应该是很多人都收到了。”
“将军墓的消息?道长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老头子怎么没听说过呢?”孙四平说着,扭头看向顺子和山子,“你们听说了么,村子里有人放出将军墓的消息?”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将军墓的事儿,今天还是头回知道。”两人异口同声。
“你看看,连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的事儿,八成是外头乱传的。想来道长也应该有个判断,要真是有什么将军墓,那村里人瞒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四处去说呢,要真是被贼人惦记上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理是这个理,但老施主方才也说了,确实是有这么个地方,不是吗?”
“是,是有这么个地方,不过,这地方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一帮盗墓贼给毁了,甬道坍塌,墓室下沉,好东西早就埋进地里,烂成渣了。早些年村里还有几个不死心的,想着刨坑挖土挖点宝贝出来,可到头来宝没挖着,倒是人让黄土给活埋了,打那以后,也就没人再提什么将军墓了。”
孙四平一顿,缓了口气,又道,“我劝你们也别琢磨什么镇海将军墓,免得给自己找麻烦。我可不是吓唬你们,之前盯上镇海将军墓的,不管什么道行,可都没有好下场,就算是我们自己村里人,也都死的死,亡的亡。你们要真听老头子一句话,干完自己的事儿就赶紧走吧,河东村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几位就别在这儿干等着送死了。”
“你……你这老头儿说话也太难听了,你这是把俺们当盗墓贼了呗,我们干什么了就得干等着送死,这大正月的,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嘛。再说了,是你们村长死乞白赖地求俺们留在村里的,不是我们自己愿意留在村里的,你别说得俺们像癞皮狗似的,咋谁还死赖着不走了啊!”袁大力突然炸了毛,鼓着眼珠子冲孙四平道。
“有理不在声高,有话好好说。”六叔提醒袁大力,可看袁大力的眼神中,满是激励和赞许。
袁大力一见自己得到了六叔的肯定,索性直接站起身来,嚷嚷道,“干脆今天就说开了,你不得意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都知道你憋着把我们撵出去呢!这事儿要是一次两次咱也不说啥了,好歹这是你们河东村儿,要真是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就是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问题村里不是不欢迎啊,我看满河东村儿除了你老头子以外,其余人对我们都挺不错,都巴不得地让我们留下平事儿呢,怎么偏偏就你自己各路呢,你就没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袁大力嘴皮子飞溜,说起话来跟机关枪似地,嗒嗒嗒地没有半点儿空隙。孙四平几次想要拦话,结果都无疾而终。
最后好不容易等袁大力说完,孙四平这才好歹拦了一句,“老头子办事问心无愧,哪轮得着你一个愣头青来教训我……”
“你说谁是愣头青,我看你还死人白呢!什么问心无愧,你那是哑口无言。我早看出来了,整个河东村里,就你自己仗着岁数大,搁那儿端着拿着、藏着掖着的。说白了,不就是个坟嘛,什么鬼冢、将军墓,有什么了不得的,谁爱想看谁去看呗,用得着你拦呐,祖宗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着急个什么劲儿。还动不动跟我俩在这云山雾罩,扯三扯四的,我都跟你着不起那急。”
“事不关己,你当然是无所谓了。等什么时候河东村的报应落到你身上,你就明白老头子今天说的话了。”
“河东村的报应?施主这话什么意思?”郝不灵侧脸看向孙四平。
“没什么意思,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歇着吧,老头子回去了。”孙四平说着,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门口。
郝不灵尚不死心,本想追着再问,不料却被顺子拦在了屋子里。
“外头冷着呢,道长就不用出来送了,还是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就没味儿了。”
“噢,那好吧,雪天路滑,你们注意安全。”郝不灵无奈应道。
从黄富生到二皮,再到孙四平,一个上午接了三波客人,这还不算那位神秘的面具人和留了黄手帕的云九姑,河东村错综复杂的关系展露无遗,各方隐秘的力量也逐渐显现,而我们却也愈发看不懂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了。
按理说,村子里拉帮结派并不少见,但那也都是因为姓氏之别或是宗族亲缘,像河东村这样同根同祖,却又关系复杂的,实在少之又少。
傍晚的时候又下了雪,黄富生打发了小六子来送饭,四碟子四碗八个菜,十分丰盛。小六子说,黄富生家里来了客人,实在无法抽身,让他向我们特意说明。
六叔说这是小事,让小六子给黄富生带了话,如果事忙,不必特意关照。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等到转过天来,黄富生果然没再来送饭,一直过了晌午,仍不见有人过来。
“这是几个意思啊,就这么把我们晾在这儿了?这不给吃、不给喝的,是打算饿死人呐!”一连饿了两顿,袁大力满肚子牢骚。
“那不是还有昨天剩下的馒头和小菜嘛,你要饿了,拿去吃就是了,喊什么!”郝不灵瞪了一眼袁大力。
“我这不是心急嘛,哪有他们这么待客的呀,求着咱们留下了,结果就把咱随便往这一扔,这是几个意思啊,要撵人就直说呗,咋还把人干晾着呢!”
“我看指定是村里头出了什么事儿,不然黄富生不会这么失礼的,他可还求着咱帮忙呢,不至于这会儿就得罪了咱。”我说。
“那可不一定,我看那个黄富生不是啥好东西,这种人就是光长了一张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说好了顿顿来送饭,结果呢,这不就是让咱喝西北风嘛……这也太不拿咱当回事儿了,来不来的,好歹给个信儿啊,咋能让咱干等着啊!”
“行了,别废话,我看你还是不饿,真要饿了,哪有发牢骚的力气!”
“那是咱底子好,身子扎实,饿个三顿两顿的不叫事儿,可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昨天就没怎么吃饭,今天又连着两顿挨饿,那一会儿还不得晕过去呀!你看郝道长,眼瞅着身子瘦了一圈儿,这还能熬到晚上吗?”
“呸,贫道能熬到你死!”郝不灵斜了一眼袁大力。
“你……你这人,咱不是关心你嘛,你咋还咒我呀?”袁大力叫屈。
“该,谁让你不会说话了,一天到晚嘚吧嘚,没有几句话是能听的。你赶紧把嘴闭上,让贫道安静一会儿。”
“啧啧,这就嫌我烦了,拉倒,我出去转转去。”袁大力站起身来,夹着大衣往外走。
“去哪儿啊,这马上就天黑了,你就不怕让兵丁抓去献祭吗?”正在打坐的六叔睁开眼,冲袁大力问。
“这不还没黑天嘛,我就在附近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那让陆直跟你一块儿去。”六叔冲我使了个眼色。
“不用了吧,这天寒地冻的,我一个人去就行,小道爷就在家陪着你们打坐吧!”
“不行,贫道怕你闯祸。”
“我能闯什么祸呀,我就是想去二皮家看看那驴肉好了没有!”袁大力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