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触动

“在看大人怎么这么厉害。”阮素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马车平缓的行驶着，静谧的夜里，车轮从青石板上碾过，发出“哒哒”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纪严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还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我以为，你会怪我。”

他明明察觉到了徐承的诡计，又提前备好了后招，可却没有告诉她，让她平白无故的担惊受怕了半天。他以为她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兴师问罪，可没想到这丫头就像个呆头鹅一般，眼神里尽是懵懂和傻气，没有半点怒意。

阮素卿低下头笑了笑，“大人不告诉我，自然是有大人的安排，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没什么的。”

纪严看着她：“可你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他记得那时她脸白的吓人，像是随时要赴死一般，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不在乎自己的隐瞒。

“只要让恶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别说是受了惊吓，就是受了委屈我也心甘情愿。”阮素卿想起今日宴席后半段徐承那难看的脸色，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可惜拿下徐承还是得慢慢来。”

想到今日纪严一步一步化解了对方的招数，闲庭信步的将对方逼到死角，阮素卿的眼里满是敬佩：“若是我也能如大人你一样聪明就好了。”如果她也这么聪明，就不会被人害死了，也就不会让爹娘为她操了那么多心......

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和难过，借着车窗外透进的月色，纪严看见她眼底写满了悲伤，他莫名的不喜欢这样。他还记得初次见到她时，在苏州的街道上，她那大方高昂的模样，就是面对着众人的误解指责，她也是仰着头颅，像是永远不会低下一样......

她应该是自信张扬的，她不适合这般落寞低沉......

纪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今日你站出来，是想做什么？”他说的是她主动插话，打算把事情一个人扛下来的举动，他明白她的打算，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阮素卿一愣，接着明白了纪严的所指，她看着纪严，眼神带着认真：“大人今日得以脱险，是因为大人发现了端倪，早有准备。”

“可这不代表我就没有过错。”

“如果我小心些，就不会中了那婢女的招数，那大人连这麻烦也惹不上。”阮素卿低下头，放在双膝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如果大人你没有察觉到不对劲，那我今日可就害了大人了。”

事后阮素卿一直在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如果她当时及时躲开了采菲的把戏，如果她能多想一想，如果她从采菲那里出来后仔细检查一下，那这后面的戏码都不会成立，说白了都是自己不够心细，不够警觉，不仅没有识破奸计，反而还被人识破了女儿身。思及采菲，阮素卿突然想起来什么。

“大人，那婢女......”她今天把采菲打昏后藏到了床底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带出来了，徐家不会察觉。”正好，还可以从这婢女这里试试，看看有没有别的突破口。

“那就好......”阮素卿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竟带着几分乖巧。

可纪严却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你想承担一切？你就不怕自己万劫不复吗？”他见过太多的人心险恶，他坚信人性本恶，尤其是关系到自己的安危利益时，平日里无论多么衣冠楚楚的君子贵女，都会撕开那层善良的外衣，露出贪婪凶恶的獠牙，只要自己能安然无恙，哪怕满嘴亲朋挚友的血肉又何妨？

然而今天阮素卿的举动却让他觉得诧异，他们相识不过一个月，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反正徐承的目标只是他而已。

阮素卿苦笑道：“怕，当然怕。”她怕自己就这么交待在这里，怕自己回不到京城，见不到爹娘，怕自己重来一世依旧稀里糊涂的送了命，怕那么多想做的事都没有做成，可她也更怕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连累了别人，尤其是可以拉下徐家的纪严，她看着对面的人，心里满是庆幸。

幸好徐承没有得逞，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都是我的错。”所以她必须要承担起所有的后果，哪怕是搭上自己。这无关立场，无关交情，仅仅只是她的担当罢了。

听见少女坚定而认真的话，纪严漆黑的长睫微微一颤，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她今天就是打算这样做的。明明看着是这么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却总是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强硬”的事情来。

纪严想起自己之前见过的各种形形色色的女子，没有一人像她一样。他见过不少的千金贵女，她们大多是深闺女子，依附着家族的荣光生存，出嫁前是娘家的女儿，出嫁后是夫家的媳妇儿，就像是一株柔软的藤蔓，从依傍一棵大树，到依傍另一棵大树。

他也见过手段雷厉风行的女子，比如他的祖母。可这些女子都是因为自身出身高贵，手握权力，可以轻易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她们不用担心后果，她们有足够的底气去做。

可她不同。纪严想起阮素卿今天脸色苍白的模样，父母双亡，家族被贼人盯上，女扮男装跟着自己调查，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轻则失去清誉，重则连命都可能会搭上。然而就是这样的境遇下，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企图用瘦弱的肩膀抗下一切，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以前他貌似是小瞧了她，但她能这么勇敢，这么无畏，似乎又没有超出他对她的认识。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和意料之中的感叹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感觉心口一动，就像有人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似的。

纪严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遗憾的情绪，真可惜她是个女子，若她是男子，一定是个忠勇双全，有担当的好男儿，他是一定会不惜代价将他纳入自己麾下的。

想到这里，纪严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对阮素卿说道：“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