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彬山元的决定

武汉会战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皇军在各个方向均有很大进展。虽然现在两军处于僵持阶段，但相信在皇军的不断施压下，支那军必将率先崩溃。可是，就在这紧要关头，素有支那之虎的一〇一军突然进攻徐州，而鹫津鈆平那个废物居然让人家得手了。徐州可是皇军最重要的物资中转枢纽，一旦补给断绝，前线几十万大军将陷入弹尽粮绝境地，由此造成的影响是重大且深远的，甚至很可能会凭此一战而改变两国现下的攻守之势。所以，当下最紧要的便是救援徐州。然而，先前的两路援军都受阻而举足不前，独立第五混成旅团更是成了惊弓之鸟，未战先怯主动撤退，简直就是皇军的耻辱。一眼看下，都指望不上了，所以，彬山元司令官才会召集大家前来商讨，希望有可行的建议可供参考。

“都说说吧！徐州该如何救？”

彬山元现在是没法了，两路援军迟迟不能就位，而鹫津鈆平那里又危在旦夕，徐州不能不救，但该怎么救还得多听听手下人的意见。

“阁下！”一个参谋起身说道：“为今之计还请阁下立即下令，从富金山一线抽调兵力迅速回援徐州吧！富金山方向皇军共投入了三个师团的兵力。如今富金山峡口已经被我军攻克，支那人也只是在商城外围形成防御圈。因此抽调一两个师团对战局而言影响不大！”

彬山元听后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失望至极。这样的无脑建议也敢提？真不知道身为方面军参谋，专职研究策略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便吗？这样的建议都不用彬山元来否决，另一个参谋黑崎，一脸的不屑，冷嘲热讽的说道：

“千叶君！（第一个参谋）难道你以为商城周围的支那军都是纸扎泥塑一般？或是以为皇军士兵已经强大到可以以一当十了？”

若是在半年前，中日两国士兵战力兑换1:5甚至是1:10都有人敢想，但现在连1:3都得保守评估。随着战争的继续，占领区的扩大，以及大量有经验老兵的损失，日军的战斗力正在逐步下降。这种情况尤其实在徐州会战之后变得越发明显。徐州一战日军战损超过15万人，有好几个师团都被打残，被迫重组，而新近补充的士兵一时还无法适应战场环境，战斗力得不到充分发挥，是以，战斗力下降不可避免。而反观中国军队方面，几十年的内战固然让这个国军积贫积弱，但也培养了数以百万计有经验的老兵，加之最近又整编重组，换装不少先进装备，战斗力提升是明显的。此消彼长之下，还敢如此自恃，那他的狂妄无知将会害死更多人。

“商城附近有支那军之第六十八军、第二十军、第五十一军、第五十六军等四个军级作战集团，尤其是第六十八军，是重庆方面重点打造的精锐防御军。曾在夏邑，以一己之力力抗土肥原贤二的第十四师团，使其不得寸进，伤亡惨重，直接影响到整个徐州会战进程，战斗力不容小觑。富金山一线皇军确实取得了一些优势，可我们付出了多少？是三个主力师团深深的陷在其中。此时如果从中抽调一两个师团回援徐州，那就意味着不仅要放弃当前优势，支那军还可能会变被动为主动，对我形成战略合围。”

“呵呵！真是可笑！”在军中，流行这样妄自菲薄言论者不在少数，千叶平日里最看不惯这类人。在他看来大日本帝国皇军是陆地上最强大的军队，即便是遇到一些挫折，也只是暂时的。有武士道精神傍身，最终的胜利永远属于皇军，属于天皇陛下。对于黑崎的顾虑，千叶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冷笑一声说道：

“黑崎君！莫不是一次战斗就已经让你吓破了胆？连可堪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既然没有勇气，那就干脆回国好了，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毕竟还是国内相对安逸一些，关键还是那里没有支那军！哈哈！～”

千叶这般嘲弄黑崎是有原因的。黑崎原本是第114师团127旅团步兵第102联队附，莒县一战第127旅团伤亡惨重，接着鲁西南会战中第114师团被打残，被迫重组。而继任者原第十三师团103旅团少将旅团长山田梅二中将（升官了）对于他们这些同一〇一军交手却幸存的军官极为重视，打算让黑崎担任102联队联队长。这本来是好事儿，但这家伙死活不肯，居然还动用了一些关系调到方面军司令部当起了作战参谋。现在整个方面军都在传言，黑崎之所以拒绝山田梅二中将的挽留，实际上是害怕再同一〇一军交战，也就是说，他已经被一〇一军吓破了胆子。之后他便开始不停的宣扬中国军队战力的提升，希望各级军官放下轻视之心，这本来出于善意的提醒，但却从旁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千叶误解诋毁自己，甚至还言语恶毒，如此黑崎如何能忍？他毕竟是一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一条汉子，当忍无可忍的时候也就无须再忍。就在千叶一语戳中黑崎痛脚，并打算乘胜追击一举将其批得体无完肤时，奋起的黑崎瞅准时机一拳便打了过来，突遭袭击的千叶顿时就感觉脑袋一懵就晕了过去，而千叶的拥护者又怎能放过黑崎？于是双方厮打在了一起！

对于司令部内的混乱局面，彬山元眉头紧锁，他此刻十分愤怒，又有些无奈。对于千叶和黑崎两人，他们的观点和看法都是基于对皇军战斗力的两种极端判定，都是不可取的。虽然就个人情感方面，他偏向于千叶更多一些，坚信皇军是不可战胜的。但自从“三个月灭亡中国”言论的破产，彬山元开始进入自省！他认为，回归理性才能对战场局势有最客观的认识和更深度的理解剖析，从而做出最恰当的决策。过分狂妄自大或是妄自菲薄，最终都只能是害人害己。

“够了！这里是司令部不是演武场，你们这般成何体统？”

彬山元一声厉喝制止了这场闹剧，尽管双方仍互不服输，看不顺眼，但在司令官阁下的威压之下不得不有所收敛，变得毕恭毕敬起来。彬山元压服全场之后，所有人都羞愧的低头不语，只有山下奉文好像没事儿人一般，侧立一旁。如此，彬山元目光如炬一般落在他身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被彬山元愤怒的眼神聚焦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千叶、黑崎两派争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虽都是自己下属，但懂得明哲保身的山下奉文可从未表示支持过任何一方。尽管是清者自清，但就看彬山元是不是也这样想了。

先前替秦雅尚开脱就已经引来彬山元不满，若是再将这两件原本就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只要稍加润色捅到军部，那他可就有的受了。政见不合归政见不合，胆敢以下犯上，这在任何政治派别中都是不能容忍的，对此他们的态度是一致的。

所以，当彬山元看他第一眼时，山下奉文便立即屈服道：“抱歉！阁下！是卑职管束不严才闹成这步境地，还请阁下息怒，卑职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见山下奉文服软，彬山元没有继续追究，而是问道：“参谋部就是这般素质？毫无见地可言！不知道你这个参谋长有没有真才实学？”

日军参谋分为作战参谋、情报参谋和兵站参谋，分管作战、情报和后勤。而日本陆军施行的是维持作战主导体制，使得作战参谋备受重视，而情报参谋和兵站参谋只是作为作战需要的补充，可有可无。这种异乎寻常的重视固然使作战参谋无比骄傲，在军中地位极高，但也让他们如履薄冰。普遍认为，如果一个参谋不能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或建议，那将被视为无能，上官是可以随意开除或下放的。

如今，就救援徐州，彬山元向他问策，他可不能糊弄，否则新仇旧账一起算，他是挨不到大本营的决议的。

山下奉文想了想却语出惊人的说道：“实际上！阁下！卑职认为阁下应该考虑考虑是时候放弃徐州了。”

“纳尼？”话一出口，彬山元连带整个司令部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不可思议的表情都以为山下奉文已经疯了。而千叶、黑崎两位下属甚至开始为他担心，一眼看下司令官阁下已经看你不顺眼，想找个由头敲打敲打，你怎么还一头撞枪口上了呢？

彬山元确实打算收拾山下奉文了，但他就这么伸头过来，彬山元倒有些好奇。问道：

“山下君！徐州之于皇军何等重要你心里应该清楚，一时间想不到办法以解燃眉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要主张放弃？”

“司令官阁下！”山下奉文恭敬的回道：“阁下！以当前形势来看，徐州救不救已经没有意义了。且不论方面军仅有的机动力量--第十四师团和独立第五混成旅团短期内毫无进展，就算他们如期而至。面对强大的一〇一军，要想重新夺回徐州的控制权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实现的，而要打通补给线所需时间就更长了。这一来二去，前方将士还能等得了吗？亦或是支那人还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唔！～”彬山元陷入了沉思之中，从一开始他就只想着如何重新夺回徐州，却没往这方面想过。按照日军的传统，各部的弹药储备只够三天，而粮草则额无定数，完全依赖于对占领区的搜刮缴获。但无论多寡，为不拖累辎重，也仅保留七日份，多余的要么运往后方建立仓储，要么就地销毁。

以此来看，前线境况还不算太糟糕，只要稍稍降低一下进攻强度，或是干脆转入防御，前线应该可以坚持十天半个月。可就算如此，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击败一〇一军，恢复补给通畅，彬山元心里也是打鼓，他没有万全把握。更何况，早在一〇一军进攻徐州，补给彻底断绝之前，皇军的物资补给就不大通畅。仅能保证药品、机步枪弹药的全额补充，重火力弹药、榴弹缺口很大。而根据陆军部要求，但凡超过十天以上的战斗就必须确保士兵每三天可以享用一次的作战用餐更是变成了妄想。

武汉会战爆发近一个月，各部均处于高强度作战状态，急剧的物资消耗，专列也只能优先弹药运输，而忽视了对士兵营养的补充。尽管每个士兵都曾接受“饿体”训练，以确保其在逆境之中也能保持坚定的意志。但久居高位的彬山元知道，陆军部制定的《战时给与规则》有其科学性的一面。丰富的伙食标准有助于提高部队战斗力，有句话叫：吃饱喝好不想家！而长期处于半饥饿或平淡寡食状态下的前线士兵，一旦发觉补给断绝，难免不会引发思乡之情，从而影响战斗力。

（实际上日军对于普通士兵的伙食标准相当重视，不仅主食充足，辅食丰富，基本可以保证每天两餐有肉。只是随着战争的扩大，战斗强度剧增，中后期国内生产力不足以及后勤管理体系的落后，给人一种日军并不重视补给的错觉。而在中国战场也多出现补给不畅，甚至忽略补给的现象，大多是因为日军将领的狂妄自大，喜欢轻敌冒进，又因以战养战思想的传播，补给多靠对占领区的掠夺，一旦某一方面出现失误，结果是灾难性的。）

想明白这些，彬山元不由得冷汗直冒，他又看向山下奉文，心想：他一定是早已经发现问题并有了对策，否则他不会将自己往这方面带。

“山下君！那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阁下！为今之计只有和谈一途了！”

“和谈？”彬山元不明就里，疑惑的问道：“山下君！何解？”

山下奉文呵呵一笑，说道：“所谓和谈当然是以谈为主，旨在拖延时间。对于支那人阁下想必有些了解，他们从内心上对我大日本帝国心存畏惧，如果可以是不愿与帝国为敌的。中国事变（七七事变，全面侵华战争开始）中，华北驻屯军在战役无法取得重大进展之际，先后于9日、11日、19日与华北当局三次达成协议，每一次协议的达成就都能见到支那人弹冠相庆、刀枪入库的怪象，之后驻屯军就都能取得一定优势。

阁下！支那人长期受儒家思想影响，小富即安而不思进取。如果没有外力施压，这个民族只会消亡于不断的内耗之中。如今皇军的主要意图在于攻略武汉，为了各自利益这才使得他们又重新团结起来，奋起反抗。可若皇军表现出和解意愿，停止攻伐，希望享受安逸的他们绝对不会主动攻击皇军。如此不仅可以降低战争激烈程度，还可确保皇军对既定占领区的掌控，从而将补给断绝的影响降到最低。”

“嗯！～”彬山元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

“山下君！此计确实可行，但只能解一时之忧，帝国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武汉攻略，徐州不下，补给不畅，战略目标焉能达成？我看徐州还是问题关键所在，不过此计倒是可以从旁辅助！”

NO！NO！NO！～山下奉文直摇头，看来彬山元还是没有完全意会自己的用意。他接着说道：“阁下！武汉会战战至今日双方都已经进入僵持阶段，而当前形势又对我皇军不利，如果不能另取奇谋，会战也就此可以结束了。”

“另取奇谋？难道山下君有主意了？”

山下奉文点点头，说道：“和谈不过是表象，是麻痹拖延之用，真正的杀招却在千里之外。”他在地图上重重的点在广州，如此彬山元算是明白了。

“山下君的意思是奇袭广州，切断汉粤铁路，进而由南向北威胁武汉？”

这一主张早在彬山元同冈村宁次第一次会谈时就已经有了，只是当时冈村宁次以为由南向北进攻难度太大，故而放弃。今日山下奉文重新提及，莫不是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然也！山下奉文说道：“武汉周边汇集了支那军超过一百万大军，主要防御面也集中于北线（大别山北麓）及长江两岸。而广州作为支那重要的海上补给要冲，最近就有大量先进装备从此登陆，对支那人极为重要。然而，即便如此广州防务却极为松懈，不仅没有得到重视反而被不断削弱之中。此时的广州周边仅有支那军余汉某部第十二集团军3个师四万多人，就凭皇军实力两三个师团就可以横扫整个广东。到时候，汉粤铁路被切断，支那军若是不想那百万大军被合围聚歼就必须放弃武汉。届时，既解此困局，又可达成战略目标，可谓一举多得啊！”

认真听完山下奉文的分析，彬山元不由得要为他鼓掌了。山下奉文素有才情，若不是受累于二二六事件，此刻入驻中枢也不是不可能，若真是那样对大日本而言实在是一件幸事。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就凭他独到见地和于机会的把握，彬山元决定趟这一趟暗流。风险有之，但若成功，那两人将成为帝国的功臣。

既然彬山元决定采纳山下奉文的建议，那就得好好合计合计，毕竟进言议和、偏师南下不是小事儿，需要获得天皇陛下首肯，需要外务省、海军部的从旁协助。虽然可能会遇到阻力，但两人已经决定了，将动员各自掌握的一切资源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