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苏北战役（五）

尽管此番袭营不算成功，但小鬼子也不好过，伤亡数百人不说，没有全歼来袭之敌算是一种遗憾，关键是害怕再次被袭而担惊受怕，真是漫漫长夜难入眠啊！积攒了一肚子怨气，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撒气了。

“轰！轰！轰！～”

时集镇是邵店镇于沭河北岸唯一的城镇，自是我军防御的重心，周光烈113师师部就设在这里，但牛岛实常却没来攻打时集镇，而是直插时集镇以西五六公里的前草庄。

“军座！牛岛实常这狗日的倒是会捡软的拿捏，老子在时集镇都给他预备好了，得！现在全用不上了。”

周光烈说完，牟中珩就笑道：“鬼子又不傻，专啃你这硬骨头？他们的目标是陆长官，如何快速突破我军防线直击邵店镇长官部才是首要，当然是从最薄弱处下手了！”

想想也是，前草庄周围地势平坦，有利于日军进攻而不利于防守。说着长叹一声，说道：“也不知道675团能不能坚持住？”说完，突然又有了想法，说道：“军座！要不你在这里坐镇指挥，我到675团？”

牟中珩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莫不是冒险上瘾了？”

嘿嘿！周光烈笑着挠着头，说道：“军座！我是真怕啊！就怕675团顶不住鬼子，我过去之后就算镇不住场面，拼命的时候不也能多个人嘛！”

说实话，陆维昨晚那番话感动了他，跟着这样的长官，就算死也值得了。虽然他们产生交集不多时，但并不妨碍周光烈愿意为他赴死，前草庄他守定了。

看着他一脸的坚定，牟中珩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临走时嘱咐道：“别动不动就拼命，带上电台，有事儿联系！”

话虽不多，但也表达军座拳拳爱惜之情。周光烈点头说道：“放心吧！军座！”

……

“师座！您怎么来了！”周光烈刚进675团指挥部就已经感受到小鬼子的漫天怒意，不断有大口径炮弹从天而降，一砸就是一个三米见方的深坑，少说也是105才有的动静。

“呸！呸！呸！”扒拉掉身上的泥土，周光烈说道：“我怎么来了？老子是怕你顶不住鬼子，来支援你小子，怎么？不欢迎？”

675团团长是他本家，名叫周斌，平日里多有关照。周斌咂咂嘴，嘟囔道：“啥的支援！还不如派一个连实在呢！”

声音虽小，周光烈可听了个真切。上去就给这小子一个爆栗，叫骂道：“瞧你那一脸嫌弃样儿，老子就这么不受你待见，还不如一个连顶用？”

玩笑归玩笑，能活跃气氛，但情况紧急，还得将精力放在正途上。

“现在什么情况？”

周斌在地图上比划道：“我阵地左侧是宋山高地，我674团还在坚守，右侧是时集镇主阵地，现在小鬼子将全部力量都压在我军正面，大有不得手誓不罢休的意思！”说着就又不正经的说道：“我说师座！您昨个儿偷营是不是把人家婆娘睡了，小鬼子从一大早就跟吃了枪药似得，玩儿命的炸，这都没停过！”

哼！周光烈将笔杆子往桌上一扔，没好气说道：“老子哪有那闲工夫？倒是你小子要是好这口，下回自己俘虏，老子可以做主，让你玩儿个够！”

周斌连忙推脱道：“可别！东洋马人尽可夫，我嫌她脏！”

大家都明白周斌所指是什么意思，东北可住着不少日本艺妓，干得什么勾当大家也都一清二楚，所以听了这话也都不由得轻笑一声。

指挥部内倒还轻松，可前线就不一样了。突然一营长巴多朗（满族）跌跌撞撞冲进来，见到周光烈一脸哭丧样，梗咽道：“师座！团长！快想想办法吧！我营已经伤亡过半了，要是再让鬼子这么炸下去，鬼子步兵上来也就不用拼命了，收尸就可以了！”

说话当中就听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是鬼子飞机。航弹可不比炮弹，这铁公鸡下蛋可狠着呢，就算是近失弹，防炮洞也未必管用。一阵尖啸声过后，整个一营阵地爆炸声四起，火光冲天，就连指挥部内都能感觉到地动山摇。轰炸过后，一营长巴多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就是周光烈也变得严肃起来。

“必须得想个法了！”

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鬼子不是天上炸就是地上炸，除了硬着头皮死扛还能怎么办？

突然周斌说道：“师座！您面子大，向长官部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予我们一些炮火支援？”

唉～？这倒可以一试。

邵店镇官防村战区长官部！

“钧座！113师师长周光烈急电！”

陆维看过之后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对着一旁的参谋问道：“张大彪炮兵旅怎么样了？”

参谋说道：“钧座！炮兵旅五个阵地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好！那还等什么？立即对675团实施火力支援，对日军火炮实施压制！”

倒不是陆维爱藏着掖着，一开始不愿给675团提供炮火支援，实在是时间紧迫，炮兵阵地的选择和构筑是个技术活。包括炮位防御工事的构筑，进出道路，弹药存放点，临时隐蔽场所以及预设假阵地等等，这些都是关乎我炮兵部队生存的关键，一点都马虎不得。别看张大彪文化不高，可干炮兵这么多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欲要炮击敌人，必先保存自我！

现在所有阵地全部构筑完毕，使得我炮兵部队可以较为灵活的，及时的为我军各部提供火力支援。当接到陆维命令之后，炮兵旅并没有立即投入战斗，而是先将观测气球升空。而此时，牛岛实常也认为炸的差不多了，并不是他不想炸了，要是炮兵部队能够将对面支那人都炸死，那他还乐意见得，然而他们炮弹存量不多了！

这也难怪，从打新沂开始，到马陵山一战，再到今天的前草庄，二十师团的炮兵部队可没少出手，弹药消耗自然少不了，可补给线还没有完全建立，最近的补给点还远在郯城，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悠着点儿。更何况，前草庄一共巴掌大点儿地方，现在怕是已经炸烂了吧？也该让步兵上去收割了！

被派出的还是第40旅团第79联队，尽管连番作战已经令这个联队损失近千人，但就人数而言仍强于我军一个团。此时前草庄阵地，左侧是宋山高地，有674团坚守，右侧是时集镇主阵地，日军惯用的迂回侧击战术已无法施展。因此，79联队几乎全部压在前草庄正面，并逐渐形成三个突进集群，企图一举突破我军阵地。

而这一幕被我炮兵观察员率先侦得，于是张大彪立即做出部署。

“命令76炮营一连、二连进驻二号阵地，85炮营分别进驻一号、四号阵地，其它各营随时待命！”二号阵地是最靠前的炮兵阵地，在这里部署两个连共十二门法制施耐德76.2mm快炮，既能提供足够火力支援，又能对日军联队炮（一般为四一式山炮）实施有效压制。至于法制M1927式85榴弹炮则是作为压制性火力，起到侧面回护作用。

“索几给给！”

79联队已经向我军阵地发起全面进攻，当然我军也不甘示弱，轻重机枪立即开始反击。但日军的九二步炮以及更加优秀的四一式山炮对我军火力点实施精准压制，瞬间就令我军反击强度迅速下降。而没有了机枪威胁，日军的九二重机和掷弹筒简直就是步兵的收割利器。

此时周光烈正在指挥部内焦急等待，一边踱步一边嘴里念叨着：“这炮火支援咋还不来？再不到小鬼子可就突进来了！”

正当他准备发报催促时，后方有动静传来。

十数发炮弹裹挟着呼啸声精准的落在鬼子人群中，顿时剧烈的爆炸及冲击波将作用核心的鬼子直接撕碎或高高抛起，波及范围内的人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见此情景，一营长巴多朗兴奋的挥了挥拳头，说道：“打得好！就该如此！也让狗日的小鬼子尝尝挨炸的滋味儿！”

这还不算完，法制施耐德76.2快炮在完成15发/分的大爆发之后，开始进入5发/分的持续射击状态，对日军持续轰炸的同时，并开始向外做延伸射击。

“八嘎！该死的支那人！”牛岛实常歇斯底里的叫骂道。刚才的一通炮击令79联队损失不小，其实他应该预料到的。在新沂就吃过大亏的他应该知道，豫皖苏鲁战区的中国军队配有不弱于皇军的炮兵部队。并且在火炮的运用上，并不像其他战区那样保守，有此一败完全是他疏忽大意所致。

“八嘎压路！命令炮兵部队立即将支那炮兵给我找出来，炸掉它！”好在现在知道的还不算晚，只要搞掉炮兵，支那人还拿什么阻挡皇军？有师团长阁下的严令，第二十师团野炮兵第26联队联队长桥本博光中佐亲自操刀，很快就锁定我炮兵部队大体方位。

在他的认知当中，国军所装备的火炮受国家财力，道路通行能力和后勤补给的制约，多是些75山野炮，其中以瑞典的博福斯75野炮性能最为优越。其9150米的最大射程不是本联队所装备的九四式75山炮可以匹敌的。要想对其形成压制，看来只有九一式105榴弹炮和九五式75野炮了。尤其是九五式75野炮，这玩意儿质量轻、火力猛，抗造不矫情，射程还不近，深受一线指挥官的喜爱，很快就取代九零式75野炮成为野战师团主要压制性火炮。10700米的最远射程完爆博福斯，可以说，只要不是碰到战略性150重炮，在中国战场上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但作为炮兵联队的联队长，桥本博光却更喜欢九零式75野炮，无非是这种火炮射程更远，即便对阵支那军极少装备的德造克虏伯75野炮也拥有绝对优势。

“放！～”

“轰！轰！轰！～”

十二门九五式75野炮对我炮兵阵地展开轰炸，此时张大彪精心构筑的工事防护性便凸显出来了。大多数炮弹都落在阵地之外，对我根本不构成威胁，只有一枚炮弹落在炮位附近，而且还很近。但因为有胸墙的存在，爆炸并没有对火炮构成威胁，炮兵甚至都不需要规避，仍在继续开火。张大彪对他的杰作很有信心，可以说只要不是被直接命中，无法直接摧毁，就算直接命中，人员有工事防护也能做到最大可能保全。

“旅长！咱们怎么办？”

日军已经锁定我军炮位，这一轮炮击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保不齐下一轮齐射或是覆盖轰炸也是这般幸运。张大彪眉头紧锁，目光深邃，突然有了计较。

“只余两炮，其它各炮立即撤出阵地，发射速度上调至12发/分，一、四号阵地85炮随时候命！”

76炮团团长邹强明白了，旅长这是打算对鬼子炮兵实施反制了。阵地上两门火炮还在不停的释放着，吸引日军炮兵对其行进打击，又过去两轮，一门火炮被日军数发炮弹直接命中，造成我军数人伤亡，但也成功让我观测手锁定日方炮位。方位及坐标被立即告知一、四号85炮阵地。

“放！～”

“轰！轰！轰！～”

法制M1927式85野炮可达15150米的最远射程完全压制日军火炮，10公斤的高爆榴弹杀伤半径可达35米。虽然只有六门，但对于日军而言还是致命的存在。

“吁！～”炮弹裹挟的呼啸声越是临近越是刺耳，仅凭经验判断，桥本博光脸色一变，心道：糟了！他不知道究竟是支那人胆大狂妄到将火炮布置到一线阵地，还是有着射程更远的火炮对他们实施反制？只知道这炮弹是冲他们来的！

“规避！快规避！”

“轰！轰！轰！～”

由于日军炮兵部队在中国战场鲜有对手，大多数部队并不会构筑专门的炮兵阵地，往往是开架就打，打完就走，完全粗放式经营。所以，在遭到炮击之后，缺乏防护，损失也就可想而知了。六发炮弹尽管没有一发是直接命中，但依然对至少两门火炮构成致命损伤，需要大修之后才能重新使用。而对人员的杀伤则更是惨重，横飞的弹片扫倒一大片，到处是残肢断臂，肠子都流了一地，可谓惨不忍睹。

“阁下？”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桥本博光，希望联队长能够拿个主意。

咕嘟！桥本博光吞咽一口唾沫，强装镇定的说道：“你们继续！观测手将支那人炮位给我找出来！”

他不相信支那军会有射程超过十公里的压制性火炮，即便有也不应该出现在豫皖苏鲁战区。可是，他错了，法制M1927式85野炮射程超过十五公里，日军观测手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沿阵地一两公里处，却不想这炮弹是自十公里开外的地方打过来的。

“轰！轰！轰！～”又是一轮精准打击，炮兵联队再添新创，可观测手却一无所获，桥本博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了，立即下令道：

“撤！快撤退！”

九五式75野炮重量轻也超过了一吨（1108公斤），阵地又被陆续的炸出十几个大坑，使得转移运输极为不便。但为了抢救宝贵的火炮，日本人还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愣是靠着人力拖拽将十二门火炮悉数拖离原有炮位。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一劫，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在鬼子转移阵地的过程中，密集轰炸开始了。刚才的炮兵阵地已经被彻底摧毁，正当鬼子们为联队长的英明决定感到庆幸时，悲剧又一次降临了。我军火炮开始做延伸轰炸，小鬼子见状真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撒丫子就跑，可这一撵就撵出去一公里有余。

终于逃出射程，桥本博光回身一看，简直欲哭无泪。一个满编的野炮兵大队十二门九五式75野炮还能投入作战的只剩三门，其余的不是被直接摧毁就是需要大修。而人员的损失则更加严重，688人的核员已经锐减到不到300人，挽马更是不到百匹。

炮兵联队遭到压制甚至是重创打击，也就意味着二十师团丧失了进攻的主动权。前线步兵再怎么精锐也挡不住我军猛烈的炮火，在这样情况下，牛岛实常不得不暂缓进攻，转而向方面军提请支援，尤其是宿迁方向的两个师团于战略层面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