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 应对（二）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战倒底！”“维护人权！”“维护国际法！”“严惩战争凶手！”

就在日军对我东进集团进行毒弹轰炸，造成我军民大量死伤之后，仅几小时消息就传遍全国，在国统区，一些学生团体和爱国人士自发的组织起游行集会，谴责日军恶行，声援前线国军。很快，在外交部积极运作以及中共方面的协助下，各地租界以及香港、澳门也先后爆发游行，进而迅速在西方国家蔓延开来，以至于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抗议游行的存在。

对于此类“无端”指责，日本一贯的态度便是坚决否认，并一再强调，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抹黑行动。虽然大家对消息传播如此之快，华人反应如此迅速表示费解，但却从未怀疑过日本人行恶的本质。以致于到后来已不仅仅是华人，许多反正人士和对中国抱有同情心的各国民众也加入进来。

由于此次抗议游行涉及范围广，全球舆论影响重大，日本方面没有出面镇压，只是不停照会各国，要求他们加强海外租界的管理以及取缔国内游行示威。日本外交官的傲慢与无礼就像他们的兜裆布一样满是骚气，看着就令人反胃。所以，各国当局果断的拒绝了日本的这一请求。

对于这样的结果，日本人早就心里有数。不过为了所谓的帝国名誉以及强国姿态，日本还是对各国提出严正交涉，指责各国在日本权益受到损害时没能进行维护。然而，日本人的自大、唯我显然是用错了地方。这可将各国狠狠的得罪了一把，使得原本只是民间自发的游行集会，并未因日本人的抗议而遭受取缔，反而在各国政府的纵容之下愈演愈烈。而且，媒体的加入，尤其是在官方引导下的大起底，以图让民众更深入的了解日本人。不只是点头、哈腰、说谢谢那般存于表象，变态起来完全可以不是人！

不得不说，这一招令日本人在国际上的形象大跌。尤其是比其他人更了解日本人底细的苏俄人，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下，可以说是拳拳到肉，让日本人很是恼火。此时日本人已经意识到，他们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恰巧苏俄人跳了出来，正好可以将一切归咎于苏俄人的阴谋。

日苏矛盾由来已久，而不久前的张鼓峰事件更让两国直接陷入对立。虽然很快两国就签订了张鼓峰停战协议，但私下里抹黑、中伤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于是，日本媒体开始了反击，一口咬住苏俄人不放。以期以对苏积极，从西方舆论漩涡中挣脱出来，可是黒老鸹笑乌鸦，谁比谁更黑！毛熊、本子都不是啥好玩意儿！不过，显然日本人的黑历史更不被西方人所容忍，更何况在使用化学武器方面，苏俄人可要比日本人干净多了。

对于指责，日本人依然是坚决否认。但苏俄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充分的证据，让日本人的辨白变得无力。而国府此时又邀请各国公使参观了野战医院，更加做实日本人的恶行。其中参加过一战的法国公使一眼就认出，大多数士兵所中之毒乃是素有“毒气之王”恶名之称的芥子毒气所致。其标志性的糜烂症状，水泡、溃创，极易辨认！

消息传回国内，舆论顿时为之哗然！人们在震惊的同时，也成功勾起了实力阶层埋藏于心灵深处最恐怖的回忆。众所周知，化学武器被大规模应用于战争便是在一战时期。从1914年到1918年这四年多时间里，参战双方共有约11。3万吨化学毒剂被用于战场，约有130万交战人员被杀伤，因心理障碍而丧失战斗力的人数更是高达280万人，这其中88。9%的有效杀伤便是来自芥子气！

介于化学武器给人类带来的苦难是持久的，难以消弭的。所以在一战结束后的1925年，《日内瓦协定书》再次重申禁止使用毒气。而日本此次大规模使用，在短时间就造成中国军民极大伤亡，好似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欧美引发恐慌，而日本的诡辩之言更让这种忧虑变得无以复加。日本并非《日内瓦协定》的缔约国，同时也早在1933年就退出国联。至此，日本为其侵略行为扫除一切国际法理上的障碍。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讲，无论侵华战争是否合理，战争中是否存在人道危机，这些日本都不接受指责！

如今欧洲战云密布，民众担心会不会有国家也像日本一样，以“退群”的形式跳出条约框架，然后在战争中肆无忌惮。他们这一代中年人已经经历过的苦难，难道还要让年轻的这一代再受毒害？所以，他们必须要让一些国家明白，有些事只要做了就会受到惩罚，与受不受国际法制约无关。

然而，作为欧洲主导者的英法两国，此时老毛病却又犯了。始终有着一颗搅局的心，却没有收拾局面的魄力。即便是在国内民众的请愿、抗议中，两国政府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表示严重关切，并未发出更为严厉的官方申明以及任何的制裁举动。他们这样做无非是害怕激怒日本，从而对两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构成威胁。

英法两国在最关键时刻选择对日妥协，让日本高层暗自松了口气。倒底是赌对了，就如南京大屠杀一样，雷声大雨点小。然而，就在日本方面为军事和外交上的两次胜利大肆庆祝时，一直没有发声的美国却出手了。

就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美国总统罗斯福便紧急照会日本大使，对此事件表示关切，同时也希望能够组建联合调查组进驻南昌，了解事件真相，消除国内恐慌。这一提议被日本大使果断拒绝了，而罗斯福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是呵呵一笑便就此揭过！日本公使原本以为，罗斯福不过是迫于民众和在野党的压力故作姿态，实际上并未想过要与日本对立。然而，他却想错了，他被罗斯福和善的外表所欺骗了！

这事儿本来与美国关系不大，可当遇到一个野心勃勃的总统时，情况就不一样了！罗斯福已经从对日讹诈中尝到了甜头，尽管英法两国的妥协让他始料未及，但他不相信日本仅凭英法两国就敢忽视美国的态度。再者，美国需要在国际重大事件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扩大其政治影响力，树立国际威信。作为一个新兴大国、强国，美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依然无法与英法等老牌列强媲美。这一点，从当年的国联事件中便可见端倪！

国联是“国际联盟”的简称，是《凡尔赛合约》之后组成的国际性组织。美国作为其首创发起人，在主导权争夺中却被英法排斥在外，这成为历届总统心中的痛，也因此美国时至今日都没有加入国联。诚然当时的美国国内也没有做好迎接世界主导权的准备，但又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罗斯福认为时机已然成熟，泛美会议便是美国走向世界的一个开始！在获得美洲安全和资源保障之后，罗斯福接下来所需要瞄准的便是亚洲广阔的市场。而英法两国不愿过多介入也让罗斯福喜出望外，他宛若鹰眼一般锐利的双眼已经盯上了一座大蛋糕！

就在日本公使离开不久，美国全国钢铁产业联盟突然宣布，将暂缓与日本目前的一切合作，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并没有详细说明。美国全国钢铁产业联盟是一个集采矿、冶炼、机械制造、精密加工于一身的庞大集合体，涉及钢铁制造业的诸多方面。一旦这项举措得以实施，那对日本的影响就极为重大了。

得知消息的日本公使立即返回白宫觐见罗斯福总统，但罗斯福只能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虽然《日美太平洋协定》要求美国加大废钢、石油、制造机械的对日出口，但这也只能保证美国政府在贸易过程中不会横加干预，至于你有钱能不能买得到，那是企业行为，与政府无关。信你个鬼！你个坐轮椅的家伙坏得很！说什么企业行为，谁不知道美国企业受政府严格管控？更何况，商人所追求的是利益，对日制裁受损的可是美国企业。

在罗斯福那里碰了壁，日本公使立即将情况上报国内。此时日本国内高层并未因外交上的胜利而冲昏头脑，对于美国可要比对付英法来得小心谨慎。本来就打算付出些代价平息事端的军部提议给美国加惠，以保障贸易的畅通。这对日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别的东西还能咬咬牙，再坚持个一两年，但制造机械却是现下急需的。光是39年一年计划内采购的机床设备就高达两万套件，足够令国内军工产能提升六成。只有生产出更多的武器弹药才能越早的击败支那军，等帝国吞并中国之后才好找贪婪的美国人算账！

罗斯福的目的达到了，日本为了稳住美国倒底还是选择了对美妥协。不过，罗斯福好处吃进嘴，却没有松口的迹象。这令日本方面极为震怒，也让他在国内遭受广泛批评和质疑。

从37年开始，全美爆发新一轮的经济危机，令他上一个任期内取得的成果化为乌有，美国需要日本这个市场来消化过剩的产能。而对日制裁非但无助于中日战争，反而会在经济及就业问题上对美构成不良影响。但罗斯福坚信自己的判断，美国需要日本，但日本更离不开美国。

实际上，日本不是没有想过摆脱对美依赖，但这个下家可不好找。作为一个岛国，日本虽说是全球第六大经济体，但其经济结构单一，仍以轻工业为主。对重工业的旺盛需求和确保轻工业制品出口创汇，放眼世界也只有美国能够满足。所以，短时间日本绝对不会与美国形成对立！

虽然知道日本迟早还是要妥协的，但罗斯福不介意再暗推一把！于是，日美最新贸易谈判的内容被暗中泄露给了英法两国，这可令两国高层极为动怒！他们顶着国内舆论的压力，甚至不惜赔上选举未来替日本兜底，连句谢谢都没有。反观美国，想打打，想骂骂，还有好处拿，你说是不是贱？日本人贱，而他们比日本人更贱！

心下气不过的英法两国立即展开报复，虽然亚洲殖民地的安危令他们无法直接出面，可间接的让一帮小弟找日本人的麻烦还是很容易做到的。于是，一帮子欧洲小国跳了出来。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国家，联合起来也是令人生畏的一股力量。更何况，他们是站在道义高地上，能获得全世界的声援！当然，也不忘拉上美国，此时的美国在他们眼里就是带头大哥的角色。但这群小弟自作主张的本领显然不是美国所能左右的。就在美国还没有就此表态之际，以比利时为首的国际观察团却已经出发前往南昌调查事件真相。此时的罗斯福名利双收，也不愿过多刺激日本人，于是就由着他们折腾了！

……

自从对支那军实施“毒弹”攻击后，这两天的日本可谓不得安生啊！国际形象大损，外交关系更是一团糟，高层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外务省的公关不力，而作为外相的宇垣一成自然就成为被攻讦、指责的对象。但宇垣一成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怒道：

“你们还好意思说？我早说过如今国际形势已不似从前，可你们就是不听。现在事态严重了，你们却又将责任都推在外务省身上，当真是军部的好传统呐！”

军部与外务省的梁子从九一八事件时就已经结下了，军人经常以下克上跳过内阁甚至是天皇直接发动战争，令外务省很是被动。不过好在每次冒险军部都有如神助，都能取得极大战果，逐渐的外务省似乎成为军部的附庸。为了改变这种现状，近卫文麿组阁后便想凭借宇垣一成在陆军中的极大威望，希望军部可以正视日本所处经济、外交上的压力。而宇垣一成所主张的对华“和平外交”也能够让日本有喘息之机。可是，如今看来，宇垣一成这位军中大佬也在陆军利益至上败下阵来！

随着对华战争的深入，军人的政治地位迅速攀升，宇垣一成的话让他们很不舒服。此时，与宇垣一成颇有矛盾的闲院宫载仁亲王出来驳斥道：

“皇军的任务是为帝国赢得战争，而外务省的职责不就是消除不良影响？显然，如今外交上的困顿都是你这个外相无能造成的！”

宇垣一成反对皇族干政，尤其是在军队中，这令他遭到裕仁天皇及皇室的记恨。如今，皇室在军队内的影响力达到历史最高，包括陆军大臣（朝香宫鸠彦王）、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海军军令部长（伏见宫博恭王），宇垣一成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所以，就在闲院宫载仁亲王启头驳斥他的时候，他就决定—老子不干了！回怼道：

“是啊！您闲院宫殿下说得对！如果能多取得几次胜利，那我外务省也可以省心了，然而事与愿违，不是吗？”

“你……！”

说完，宇垣一成没有理会已经七十多岁的闲院宫载仁亲王起伏难复的胸，而是伏身叩拜天皇，说道：“陛下！臣的无能让帝国蒙羞了，臣请辞去外相之职！”

宇垣一成是一个极有政治抱负的家伙，曾恬不知耻的上书天皇请求恢复现役并出任陆军大臣，就是这样一个极具官瘾的人居然当着天皇的面请辞，这令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其中最为惊恐的便是宫内大臣汤浅仓平了。

汤浅仓平虽然与宇垣一成有过过节，但他并没有记仇，反而十分欣赏宇垣一成的大局观。如今军部与政府越行越远，逐渐从国家暴力机构转而绑架日本。天皇陛下看似对军部掌控力度达到鼎盛，可实际上却也无能为力，这一点从张鼓峰事件中就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包括陆相、参谋总长虽都是皇室成员，但却极力促成对苏动武，天皇力劝而不得，只能采取观望态度。这也让天皇下定决心以板垣征四郎替换朝香宫鸠彦王担任陆相，虽然还是换汤不换药，但这至少表明了天皇的态度。如此，就更需要宇垣一成这样一位有着深厚陆军背景的大佬在内阁之中形成制衡。所以，汤浅仓平冷哼一声说道：

“宇垣阁下！你此时辞职难道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裕仁也听出话外之音，于是正色言道：“诸位如果有谁觉得能比宇垣卿做得更好，朕当即可以批准他的辞呈！”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漂亮，众人都不是易与之辈，也都看得明白，如今是军部左右国家走向，外务省地位尴尬，处于内贫外困的窘境。现在又是一团糟，谁来接手都是块烫手的山药，一个不好就是身败名裂。处于他们这个地位的人，更应该爱惜羽毛，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宇垣一成来干吧！

没人搭话，裕仁总算松了口气，拒绝了宇垣一成的请求，并好言挽留，接着又询问他可有改善当前局势的办法？

办法是有的，宇垣一成一张口便说道：“西方震怒所在是帝国大规模使用了化学武器，并未对支那战争指手画脚，只要皇军不再使用化学武器，危机便可解除，我想美国人的诉求也在于此！”

“不可能！”朝香宫鸠彦王看着天皇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当初使用特种弹攻击天皇可是支持的，如今又禁止使用，他当然不乐意了！

“怎么不可能？”宇垣一成毫不留情的驳斥道：“九江方向的威胁已经解除，东乡也已经拿下，那里更是汇集了皇军四个主力师团，而且支那军已经有了撤兵打算，决胜的条件全都具备，如果还是不能取得胜利，那前线将领就该自裁谢罪，同时你们军部的指挥能力也该重新评估了！”

宇垣一成一记大招令朝香宫鸠彦王说不出话来，一旁近卫文麿暗自佩服，成功将问题关键引到军部头上，宇垣一成果然老道！同时军部众人却射来数道憎恨的目光，都心下可惜道：刚刚怎么就没拼命将他挤出内阁？

晚了！如今的宇垣一成已是天皇的专宠，动不得了！为了证明皇军依旧是战无不胜的，军部不是无能之辈，也是为了不再给帝国添麻烦，军部最终同意不再使用特种弹。当然不是永久禁止，只是在当前形势下，要有所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