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做个样子给人看
“去盐城？”
张自忠有些懵了，一时搞不懂陆维要他陪同一起去盐城干什么？在他看来激励百姓的种粮欲望首先应该想到的是减租减息，而这一点跟苏北的几大家族商议也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去什么盐城啊！就算是免除抗日救国公粮，也完全跟盐城不沾边啊！等等！一说到抗日救国公粮，张自忠倒是想起来了，新四军的江北指挥部就在盐城。噢！明白了！看来陆维确实是打算免征抗日救国公粮了，可这公粮不只是国军在征，盐城的新四军也在征，令出多门，必生祸端！所以，在决定之前有必要同新四军统一口径！
第二天一大早陆维便命人装好十几大车的慰问品，带了一个警卫连出发了。临行前张自忠非要拉上李明扬，原因是李明扬在韩德勤主政时期，受到排挤，只能在沿江一线活动，因此与新四军多有交集，关系融洽。有这么一个熟人在场，也能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尽管他二人与新四军也并不生分，但多一个熟人不就多一份交情嘛！其实陆维也明白，李明扬虽说隶属国民党一系，但在他们眼里却是中立民主人士，万一起了争执，也好让他从中斡旋，毕竟双方成见太深，不太好说话！
经过数个小时的行驶，车队终于抵达盐城。这座并不雄伟的石城却在日军占领时期变得碉堡林立，浑身是刺，成为对抗我部战区的最前沿。攻克建阳之后，陆维曾想过彻底拿下盐城，但一想到攻打建阳时所付出的惨重代价，陆维实在是承受不起，只能放弃。谁曾想南昌会战结束，日军华中方面军伤亡惨重，又摄于我军强大的实力，竟会主动放弃盐城，收缩兵力于扬泰一线。期间陆维也曾想过出兵占领，但又觉得与日军之间应留一缓冲地带，就如淮北、宿迁一样。其实陆维这样做实属无奈，谁让咱国军有守土之责。预留缓冲地带一来避免过分刺激日军，二来也是不想承担失土之责。也倒不是陆维耍滑，实在是这个时代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日本人不要，陆维也不想拿，这就正好便宜了苦于没有一块儿稳定根据地的新四军，很快就在盐城建起了江北指挥部。虽说只是个指挥部，但此时军长叶挺、副军长项英等一干高级将领都在，总部机关也隐隐有向盐城转移迹象。之所以会这样，原因在于云岭（新四军目前军部所在）距离三战区的顾祝同太近，而最近国府内部又掀起一波反共狂潮。相较顾祝同这个坚定的反革命分子，陆维更加亲善。再者，豫皖苏鲁战区实力强劲，不管是背靠大树也好，还是强强联手也罢，都比在云岭仰人鼻息的强！所以，当听说陆维要来，叶挺一早就已经在城外恭候了！
“钧座！到了！”
“噢？”
一路上陆维都在寻思着，与一帮大佬见面，这话该怎么说，事头该如何启？不知不觉中竟已经到了。一下车就见一位身着国军草黄军装，挂着中将衔的中年男子笑盈盈的朝他走了过来，此人大概就是叶挺吧？而他身后不远处着装朴素，不苟言笑的就应该是项英喽？
“职部新四军军长叶挺见过陆长官！欢迎陆长官莅临亲至！”
未见面时陆维每每想见这一刻都十分激动，可真当见了之后，那种感觉却又不见了，反倒多了些拘泥。大概是知道叶挺此时虽是国军高级将领，但却是中共秘密党员的缘故吧！尽管陆维对这些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心怀敬仰，但此时他身为国军高层，所处立场不同，竟连带着这份感情也生分起来，一时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对于叶挺如此恭敬他可不敢全然领受，立即握手说道：
“希夷（叶挺字）将军严重了！您是党国前辈，北伐名将，您这般可折煞晚辈了！”
陆维说罢，张自忠也过来说道：“是啊！希夷！俊然对你可是敬重有加，你这样可让他下不来台了！”
“哎呀！荩臣（张自忠字）吾兄说的是呀！你看看我，光顾着规矩了，倒没有考虑到俊然的感受！罪过！罪过呀！”
叶挺先是化解了尴尬，随后就与陆维、张自忠攀谈起来，令一旁的项英左右为难。谁都知道他才是新四军的话事人，但要让他像叶挺那样跟两个国民党人客套来客套去，他还真就做不到，但又不想被忽略被无视，就只能插话，可一张口直来直去的性子就让人难以接受。
“不知陆司令突然驾临，有何贵干呢？”
“呃！～”陆维被这突然一问给问懵了，张自忠的面色也突然一变。这么问未免太冒失了，也有些无礼啊！但陆维只是一怔，随后就笑道：
“你们来了也有些时日了，之前一直忙于婚事，也没顾得上看望诸位，这不刚刚得空，又正巧快要过年了嘛，就想着同大家一起聚聚。酒肉我可自备了，你们做主人的可不能吝啬，盆盆菜、小炒可是你们的强项，不知今日能否让我们一饱口腹之欲啊！”
真的只是来吃顿便饭这么简单？项英不信！但又看身后十几辆大车的物资，他权且信了吧！毕竟陆维这位战区司令跟其他国民党人不一样，先看看再说！
陆维被迎入之后，伙房也开始了准备，很快一桌丰盛的宴席就准备妥当。应陆维的要求，盆盆菜和新四军小炒，看得陆维直流口水。
“哇！早就听说你们新四军的盆盆菜、小炒乃是一绝，今天可算是有口福喽！”
陆维表现的像极了一个老饕，早已急不可耐，可全场却无一人接和，不仅如此，众人还变得极为严肃，这种氛围之下，这顿饭好吃不了。果然！就听项英说道：
“陆司令！有什么事儿你还是早点儿说了的好，你也看到了，你不说，大家谁有心思吃饭呐！”
陆维一看还真是这样，他本人倒是无所谓，但这场面不说尴尬还很压抑，陆维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哀叹一声说道：
“唉！本来是想吃饱喝足再来谈论，但你们这么心急，那我就直说了。”就见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因为战乱的缘故，今年我部战区的粮食产量恐怕要减产三成。所以我就希望在全战区之内免征抗日救国公粮，不仅是国军这边，也希望能够得到贵军的支持，做到令行一致！”
“这是好事儿呀！”陆维刚一说罢，李明扬便兴奋的说道。确实是件好事，这年头有个能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是多么难得呀！李明扬本身就是江苏人，深知江淮多膏腴，但也多赋税。陆维刚刚主政不久就想着给百姓减负，他作为江苏本地人，必要为父老促成此事。但这件事对新四军而言就未必是好事了！
盐城的江北指挥部目前虽说只有彭雪枫一部，也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但根据中央指示，未来新四军主力北上东进是必然。一旦免征抗日救国公粮，等主力抵达，他们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这一点陆维已经替他们想到了，所以不等项英开口，陆维便说道：“你们新四军虽隶属三战区，但严格来讲我们豫皖苏鲁战区也有权节制，当然也就有义务向你们提供必要所需。这样，从现在开始你们新四军的粮饷由我部战区一力承担，我给你们按照一个整军的编制发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相较老蒋和顾祝同，陆维已经算是大方了。毕竟新四军明面上的编制人数只有一万零三百人，就算经过近一年来的发展人数已经翻番，一个整军两万五千人也已经足够了。但是陆维的话能信吗？结合以往的经验，项英摇了摇头。就算陆维说一不二，但只要老蒋将他调离，继任者肯定翻脸比翻书还快，那时新四军更要受制于人了。所以项英第一时间就有了决定，那就是新四军必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管是对日作战还是生存发展。但陆维的面子也不能驳的一点儿不剩，更何况这是惠民之举，新四军理应支持。于是说道：
“陆长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新四军部队流动性较强，靠战区补给输送终究是不如就地征借方便，当然对于战区的决定我们肯定会鼎力支持。这样，从今年开始，这抗日救国公粮我们只征收一半，你看如何？”
新四军的征粮比例相较国军本身就低很多了，均摊每亩也就四五斤的样子，现在又折了对半，已是做了极大的让步。但陆维并不满足于此，可新四军已让无可让。两厢僵持不下，陆维只能负气离开，连饭都没吃就往回赶，关于免除抗日救国公粮的谈判也就此宣告失败了。诚然陆维压根就没打算谈出个结果来，之所以找新四军的“麻烦”主要还是做足样子给老蒋看。
他可不会在两党之间玩儿平衡，尽管这样做会使第三方受益人——中华民族的利益最大化，可一个不好就里外不是人，除了妥协什么事儿都办不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以，为了避免陷入无意义的纷争中，陆维必须要表明心迹，将自己摘出来，而以陆维目前的身份，貌似“反共”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回来的路上沈醉就一直在给陆维掏耳朵，尽管陆维全程面色铁青，但真的听进去多少，就不是他所能够揣度的。倒是张自忠实在看不下去，插嘴说道：
“俊然！要不我再去同他们说说？我看叶希夷等人也都是识大体之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转机？张长官也都看到了，新四军那帮人是何等张狂，完全不把几位长官放在眼里。从我们刚到盐城开始就没给过好头脸，您还希望他们能够好谈好商量？还识大体？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却置百姓于不顾，哪里识大体了？要我说就不能对他们太客气，干脆派兵进驻盐城，将新四军赶出战区。盐城到底是国民政府的盐城，要不要征救国公粮也应该是国府说了算，哪能轮到他们？”
沈醉撺掇着陆维出兵，这可吓了张自忠一跳，他真担心陆维会被蛊惑，两忙说道：“将心比心！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说到底还是我们之间缺乏互信才造成今日的分歧。再者，新四军征收抗日救国公粮也是有法理依据的，就是委员长也默许这种做法。以此说事，非但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反倒会被冠以制造摩擦，破坏抗日民族统一阵线的名头。这种事应对起来，千万不可鲁莽啊！”
张自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沈醉，他虽是陆维的亲信，同时也是老蒋的暗桩，但日后终究是跟随陆维的时间要更长一些，不能不为陆维考虑。一时间那些更为激进的想法被他“束之高阁”，但又不免担忧道：
“如果不诉诸武力的话，就怕他们不会轻易就范，到时误了钧座的大计呀！”
他能这么想陆维很欣慰，就见陆维露出一丝邪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