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章 铜元战争（三）
“钧座不好了！江老儿会同几大商埠突然宣布休市罢卖，并散布谣言，说铜元还要大贬，引发民众恐慌。都想着在铜元未贬之前大量囤积必要物资，一些不法商贩趁机抬高价格，如今民众情绪很不稳定，人心浮躁啊！”
陆维听了汇报，心里把江老儿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了。这个老混蛋，战区物资本就匮乏，他这么一来就更是雪上加霜，又造谣生事，民众能不恐慌吗？不过越是这样，陆维越要镇定。毕竟物资匮乏本来就是硬伤，只有战区经过一段休养生息才能好转，这一点急不来。这老混蛋背后的主人才是陆维真正的敌人，要是铜元崩了，那战区的经济构架、货币体系甚至是战区信誉可就全完了。所以，此时官方不宜出面，陆维立即请来陈俞李庄四家。
“诸位！情况你们大概了解到了吧？”
不错！江老儿带头罢市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真想不到值此中日鏖战的关键时刻，这老混蛋居然在自己人背后捅了一刀，真给苏北人抹黑，恨得人咯噔咯噔！所以，即便陆维不说，他们也跟这混蛋没完。就见俞老大抱拳说道：
“请陆长官放心！我等定将全力以赴！”
“那就拜托了！”
得了四人的承诺，陆维总算安心不少。可谁知江老儿这边才只是个前奏，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
“钧座！交易中心那边传来消息，日本人突然停止收购，也不知是谁率先低抛，如今的银铜汇价已经是一比一百一了！”
当初官方汇价调到一比九十，甚至是一百时，也曾引发投资者的忧虑及恐慌，但却愣生生被日本人稳在了一比七十，使得再次活跃起来的承兑汇票交易比之前更要火爆。谁知一切都是假象，火爆的背后就是在关键时刻给陆维来一下狠的？哼哼！幼稚！
“他们不是要低抛吗？全都买下来！”
其实一比一百一的价格对卖方来说不亏，这也是他们急着抛售的原因，而陆维趁机回购，花少量的钱却可以消除更多债务。然而他却低估了人在面临危机时，求生意识是多么的强大，以致于丧失理智。很快，这个价格就爆到了一比一百六。很难理解对吗？呵呵！其实并不！大多数人入市只不不过是为了投机，如张寡妇、李婶之流。当承兑汇票期权交易崩溃后，她们理所应当的认为铜元贬值已无法挽回，于是获得白银之类的更为保值的硬通货币就是当务之急，否则承兑汇票就是一张纸，而铜元还不知道要贬到什么时候。孰不知，此时铜元的作为货币的发行价格，已远低于其实际价值，这正好给予梅纳这类投机人机会，在交易中心大肆收揽。而有些头脑还清醒的人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没有跟风抛售，而是到银行兑换成了铜元，至于承兑汇票？终究是一张纸，倒底不如铜元来的实在。而那些不清不楚，既舍不得低抛，又心疼贴息费用，就只能瞄准市场，开始疯狂扫货，乱世之中，物资便是最好的硬通货。
一时间银行、期权、实体市场三路大崩，战区之内哀鸿遍野！尤其是实体市场，战区本就物资匮乏，加之江老儿等人的罢市，令这种情况进一步加剧，短期内物价攀升，已严重影响到民众生活。虽有陈俞李庄四家鼎力平抑，但还是架不住承兑汇票如雪片般飞来。都怪前一段时间承兑汇票期权交易太过火爆，发行量严重超额，能不贬值吗？其实贬值与承兑汇票发行量关系不大，因为它是以铜元为计，银元托底，理论上是不会贬值。当然人为操控下的震荡在所难免，只不过这次有些失控了。而民众此时争先恐后，实际上是将自己的财富拱手相让，等事态平息注定要后悔。
话虽如此，可现在民众缺乏的是信心，李家老二缺的更是信心。
“大哥！其他几家都拒收承兑汇票，咱们是不是也只收铜元？最多咱们不跟着加价，还是平价售卖还不行吗？”
“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俞老大瞅了一眼李家老二，权当他是巨大压力之下的胡言乱语。只收铜元？俞老大很清楚，只收铜元是转嫁风险的最好办法，可是将风险转嫁给了战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到时候大家全得玩儿完。
李家老二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
“大哥！不这样就是有再多东西都不够卖呀！”
他说的是事实，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是顶不住也得硬着头皮上。就见俞老大将李家老二拉到跟前说道：
“听着！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依附陆长官，那就应该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否则，不仅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就连我们的家族也会就此没落。多余的话我不会再说，只想告诉你们一句，日本鬼子他们不及陆长官万一！”
俞老大这么说也就表明他的心意，同时也提振了李家老二的信心，更让陈老三既感动又惭愧。陈俞李三家，他们陈家是最该出力的一个。因为俞李两家在战区之内的产业不多，想要撤出随时可以，可他们却硬是坚持到了现在，几乎将家底掏空。可即便这样，老大哥也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退缩。反观自己？田亩赎买政策下来后，他一下子投了三十万亩进去，几乎压上全部身家。如果此战战区败了，不仅是赔个底儿掉，还要连累整个陈氏。两位哥哥都已经用尽全力，可他陈氏貌似还能再使使劲。所以，不管是为了他们陈氏，还是大义所驱，陈老三都不能再有所保留。于是说道：
“大哥说得对！兄弟我这就号召族中亲朋，让他们把家底都拿出来，这一仗咱可千万不能输啊！真要让小鬼子占了上风，谁都没有好果子！”
此言一出，俞李二人甚是诧异，惊讶一向吝啬的老三还能有这等见地？但又一想，也就明白了。老三在战区身上下得注比他们谁都多，由不得他不拼命。
见陈老三都迫了，李家老二受其感染，也当即说道：“大哥！我也去！”
看着两位兄弟远去的身影，俞老大深深感受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就算日本人再怎么势大，他们的努力也不至于一点效果都没有吧？
这是自然！随着银行、市场、交易中心三线对冲，承兑汇票低抛之风终于有所缓减，而陆维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着手反击了。然而小林和光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获得喘息之机，于是沉寂一时的银元换铜元的把戏又悄然上演。由于战区还未开通铜元回兑业务，使得流通当中的铜元不能直接兑换成银元。而经历了铜元和承兑汇票双崩的民众，急需将手中的铜元兑换成更为保险的银元。小林和光正是瞅准这一点，铜元收购价只需比交易中心承兑汇票价格略高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了，一时间银行的门槛都快让人给踩破了！
“变现！我要变现！”“我的！我的！先给我来！”
人们挥舞着手中的承兑汇票一个劲的呼唤着，但承兑汇票变现提前三天预约，这个规矩谁来也是一样。一看银行只是负责登记，验证，三天之后才能凭票取钱，三天时间黄花菜都凉了。银行的坚持让民众情绪激动，几乎到了暴走的边缘。
“钧座！现在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可能引发群体事件了！”
这个年代最有名的群体事件便是“学运”了，只要有人稍加煽动，立马就起。所以，对于国民党而言，群体事件最为棘手，也是最怕遇到的事情。眼下这些民众虽不比那些学生影响大，可万一闹腾起来，谁敢弹压？但若不给以颜色瞧瞧，就怕会蹬鼻子上脸，那时就更难办了！所以，必须要在苗头初现之时就果断掐灭。这一点陆维很清楚，于是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灵活应用！开放吧！事情不能总是捂着！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战区的底蕴了！多加百分之五的手续费，全都接下来！”
额外附加百分之五的手续费？呵呵！消息一出，没人埋怨银行趁火打劫，反倒一个劲的称赞，说战区还是管老百姓死活的。可战区的死活他们管了没有？呵呵！不好意思！眼下还真顾不上！这个口子一开，前先天积攒下来的好几千万铜元转眼就见底了，可排队的人还有很多，全都挥舞着承兑汇票。
“没有了！没有了！都回吧！回吧！……你们这个兑法，谁能呛架得住？总得等铜元铸好才行吧？总不能端着一块铜疙瘩回去吧？都回吧！明天再来！”
最近两日，战区铸币厂人歇机器转，日夜赶工，已经将产能提升到日产千万的量，可还是不抵。大堂经理想用这一套说辞安抚民众，好争取一天的缓和时间。可民众并不买账，嚷嚷着就要铜元。但还是有人不在乎，本来就是冲着铜价来得，铜元和铜块是一个道理。
“钧座您看……？”
有人要铜块陆维巴不得呢，既解决了问题又能以此展示战区“实力”，何乐而不为？
“兑给他们！同时那个赵大根也该上场了！”
“是钧座！”
铜元换成铜块，看着怪怪的，但还能够接受，关键是不限量。光是这一点就能让谣言产生动摇，有些人已经开始冷静下来，慢慢回顾，事态发展至今，他们都在被动盲从，何曾仔细想过铜元是否真的贬值，再贬下去，就是卖作废铜都有得赚。正想着，突然大街上一阵锣鼓开道。
“大家快来看呐！抓获日伪汉奸一名！”
几天前的贴息变现让赵大根着实火了一把，当然就算没有那档子事儿，赵大根在宿迁城的知名度也不低，铜锣一响，立即就有人认出他来。
“这不是那个傻、蠢、轴的赵大根嘛！我说这小子最近怎么突然发达了，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原来是做了汉奸！”
“我打死你个狗汉奸！”
自抗战爆发以来，苏北虽然没被小鬼子怎么祸害，可地处几省交界，苏北收纳了大量来自周边诸省的难民，他们可都有切肤之痛，对待鬼子汉奸自然不会客气。于是臭鸡蛋，烂菜叶，可劲招呼。别看赵大根平日里张牙舞爪，看上去恶贯满盈，但此时面对丢来的腌臜物，只有低头领受却千万不敢有任何反抗。他虽是个憨批，但却不是煞笔！
游街之后，龚鹤村组织的宣讲队立即跟上，向民众说明，日本人是如何操纵汇价，扰乱战区经济。这一点大家都有所察觉，战区本来好好的，若是没有日本人的搅和，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现在汉奸特务被捕，大快人心，更让人们清楚的认识到，盲从跟风不仅会让他们损失惨重，还差点儿就成了小鬼子搞垮战区的帮凶。在宣讲队的号召之下，一些人又将取出来的铜元重新存入银行。对于这些人能够如此深明大义，陆维不由得感慨一声：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呐！”
其实，当银行推出铜块无限制兑换时大家就已经有所动摇，只不过是缺少个契机，现在为了对付日本人，可谓名正言顺。受此影响，银行这边的挤兑风波有所收敛，同时随着交易中心大量承兑汇票被战区政府和梅纳等人收购，也逐渐平静下来。小林和光原本以为这一套连击之后，战区的铜元政策必将崩溃，没想到陆维硬是撑了下来。此时小林和光有些后悔，再酝酿酝酿陆维或许就无力回天了。弄得现在虽然是三管齐下，但在陆维应对之下，效果不如预期。如果继续投入的话风险加大，若就此收手？小林和光又心有不甘。定顿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了。
“已经开始动用铜锭了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撑多久？”
在小林和光看来战区动用铜锭说明铜元存量已难以为继，而这些铜锭则是最近收缴铜器佛像所得，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却从未想过这是铜元铸造产量不足造成的无奈之举。基于此判断，小林和光塞了一把承兑汇票给江老儿，说道：
“江桑！你的继续采买物资，务必要将物价拉起来！”
“嗨！”
打发了江老儿，小林和光又命手下大肆囤积铜元，也不仅仅是铜元，还有铜器以及但凡跟铜沾边儿的一切。
眼下只能从铜元本身及物资上面下手了，承兑汇票已经失去入手的最佳时机，现在交易中心那边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铜元？物资？切入点是对的，但小林和光低估了陆维对大局的掌控，日本那点儿小伎俩，刚冒头就已经在我情报部门的严密监控之下。
“钧座！又有人开始恶意囤积铜元了，要不要开始行动？”
虽然在龚鹤村宣讲团的引导下，铜元外流的势头已有所收敛，但沈醉还是担心在利益的驱使下，还是有人会不顾大义。
但陆维并不在意，因为此时陆维想的是，该怎么分一杯羹。之前总想着去堵，决策被动不说还没有什么效果。现在陆维决定反其道而行，日本人不是想囤积铜元吗？给他！看看他能吃多少！最后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说道：
“叔逸（沈醉字）！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现在的任务是打击走私，记住铜元不能出，银元不能进！”
陆维这么一说沈醉当即明白了，说道：“是！钧座！卑职这就去办！”
之前铜元政策刚刚确立，战区急需大量白银托底。因此，对于小林和光通过走私渠道输入银元一事，战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同了，随着这场铜元战争进入白热化，陆维没理由再让小林和光猖狂下去了，没了银子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