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纷乱

“合肥还在下雨吗？”

“是的阁下！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哈哈！”自支那军突袭盱眙以来，这还是畑俊六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不禁说道：“这叫什么？这叫天助我也！……在支那人的地头，连老天爷都不帮他，也就注定他们是必败无疑了！”

“是！阁下英明！”

参谋长吉本贞一虽不迷信，但细想之下，皇军之所以能够在陶楼、杨庙一线稳住局势，还真要归功于老天爷的照拂了。因为大雨，双方都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对进攻方而言就是在浪费时间，而皇军作为守方却恰恰相反。趁着这个空档，第101师团得以及时赶赴，令筱冢义男即使面对支那军三个主力军也不露怯意。然而这并非是以战力为支撑，也非战略部署上的成功，最多只能算是运气使然。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仅凭运气来维系，有着太多的变数，一个不好就是全盘崩坏。身为方面军参谋长，马屁拍一下也就得了，不让司令官偏离正道愈行愈远才是他的本职。便提醒道：

“阁下！虽然第101师团已赶赴前线，但皇军于杨庙、陶楼一线的整体实力仍不及支那军，是不是趁此时机，再调派一两个师团以巩固局势？”

“唔！～”

此乃持重之言，畑俊六没有理由拒绝，想了想说道：“派第四师团出嘉山（今明光市），再命独立第13混成旅团移驻安庆，安庆的第116师团即刻北上！”

嘶～！这是要打算重新掌握主动权了吗？畑俊六一连串的命令饱含深意啊！独立第13混成旅团是今年一月在淮南编成，隶属方面军直辖，先后驻守庐州、巢湖、芜湖，为淮南铁路警备部队。而第116师团则是为了防备李宗仁第五战区像上次一样出天柱山、潜山进而威胁安庆。所以，南昌会战结束后就留驻安庆。此番第13独立混成旅团接防，得以解放的第116师团必将成为前线皇军的一大助力。而最妙的就是第四师团出嘉山了，这看似是要扼守津浦铁路，为南京御外之藩屏，可实际上却是留有诸多后手的一招妙棋。向西随时可以支援蚌埠的114师团本部，不仅可解蚌埠之围，还能威胁支那军后路；向北，出五河，同样可解128旅团時津风部屋少将之围，还能于更高层面威胁支那军后路，甚至侵入其大后方，将战火推进至灵（璧）泗（县）一线。最关键的是，守住了嘉山，就相当于联接蚌埠、盱眙两地，如此一来，但有变故，两地顷刻便能汇聚两个以上的师团。

只是调第四师团过去，南京的防务怎么办？

这一点畑俊六哪能不考虑？陆维擅用奇兵，逮着机会还真敢抄他老窝，但交手这么多次，他也学到很多，感触最深莫过于沉得住气。南京是什么地方？华中方面军司令部，汪精卫之中华民国政府首都所在，这里就算没有第四师团镇守，光是警备司令部，宪兵本部，以及汪精卫的和平建国军，这些杂七杂八的军队加一起，除非陆维大军杀到，否则畑俊六该淡定的时候一如平常。更何况，要想确保南京安危，不是说留驻多少兵力，而是要让陆维无暇顾及。杨庙、陶楼一线对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就要看第九、第十五两个师团的了。他们给淮安施加的压力越大，则陆维越是不敢乱来。只是这样真的不会影响整体战略吗？要知道现在的豫皖苏鲁战区一南一北的防务，全都压在八十九军和一〇一军头上，最多再加上一个五十一军为应援，万一逼迫太甚，保不齐陆维会做半臂求生之举。到那时候，岂不是与军部战略背道而驰？

之前或许还在担心，但现在却不必顾及。杨庙、陶楼一线对峙正如火如荼，想要抽身可不容易，只要陆维不是个傻子，就绝对不敢轻易撤军。

他猜得不错，就在第九师团会同第十五师团向盐城、淮安压进的消息传到陆维手上，陆维立时就陷入了两难。正纠结之际，张大彪坐不住了，急切道：“钧座！还想啥！鬼子显然是冲着战区去的，那可是咱的根基呀！一旦有失，咱可就成了无根之萍了！这狗屁倒灶地方，下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反正也打不了仗，不如我们干脆回师好了！”

战事不顺以及连日来天气的阴沉积郁，让大多数人萌生归意，可现在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陆维没有明说，一旁的张自忠替他说道：“我军还未过淮河的时候，来去自主，可一旦过了淮河，就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更何况，如今前有日军两大师团阻拦，后有蚌埠114师团以为羁绊，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他们都是军中宿将，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先前可以从容渡河，总不会以为撤退的时候也能这般顺利吧？所以听罢，一个个全都沉默不言，可偏偏就有人非要不识好歹，张口说道：

“陆长官！张长官所言极是啊！就算要撤兵也得等这边取得优势才好便宜行事！冒然撤军，则正中日军下怀！还请陆长官三思！”

如果说现在最不想陆维撤军的当属繆澄流了，但他不张嘴还好，一张嘴立即引来众人不善的目光，要不是念在同僚的份上，顾及他军长的颜面，不然早就开撅了。可张大彪跟他情分没多少，因而毫不客气道：

“你还有脸说这个？要不是你轻敌冒进，坏了我们钧座的大计，打乱整体部署，我们何故受这份窝囊气？”

“你……”

他繆澄流何尝受过这种气？正欲发怒，却又一想，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实不该再激怒陆维，而这个张大彪别看只是一个直属炮兵旅的少将旅长，却是陆维的嫡系亲信，若是与他发生冲突，陆维多半会向着张大彪，保不齐就趁机办了他。

陆维确实有这个打算，只要他敢冒头，哪怕只是各打五十大板，陆维也绝对能让他吐血三升。不过他倒底是低估了繆澄流的忍耐力，如此就不好强出头。一旁的张自忠已经察觉到了，见繆澄流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急忙打圆说道：

“事已至此，更应该精诚团结，相互指责能解决问题吗？”

张自忠可以说是战区之中除去陆维，无论军职还是威望最高的一位，他这一番话总算是将张大彪这浑人给镇住了，可也只是不再揪着繆澄流不放。就见他话锋一转，岔开话题，说道：

“早知这样就不该留蚌埠这条尾巴，弄得现在处处受制！”

果然浑人终究还是浑人，这犯起浑来还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呀！你说你岔开话题就岔开吧，干嘛又非得扯上陆维？而陆维面对这个彪货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沉下心思。见他脸色不妙，张大彪这才算是彻底的闭上了嘴巴。不过，既然话题已经说开了，冯治安岂能错过？趁机说道：

“陆长官！这八十八军就快要抵达蚌埠了，您看卑职是不是亲自去一趟？”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在不分兵的前提下，由冯治安出面联合温应星之八十八军以及留在那里的第179师，拿下蚌埠应该不算难事，蚌埠一下，我军便无后顾之忧了！

这本是一个绝佳的应对之策，可陆维就是不同意，也不说明缘由，这可急坏了张自忠。他一面不悦，一面又苦口婆心的说道：“俊然！我们这边如果再不想办法改变现状，焕然（黄百韬字）将军那里就更难抵挡了！”

张自忠原本以为他能够说服陆维，可没想到陆维就是不松口，还油盐不进的说道：“挡不住也得挡！”

说着就起草命令：“任命黄百韬为东路前线总指挥，节制盐城、淮安等地一切抗日武装力量，务必要将日军第九、第十五师团挡在战区之外。各部若有不听号令者，可便宜行事！”

东路？盐城？淮安？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面对日军两大方面军的压进，陆维为什么不着急了。一开始，他们全都想当然的以为，东路淮安方向只有我八十九军一支部队，如此东路就确实危险了，却忘记盐城新四军的存在。如此，日军虽投入两个师团的兵力，可实际上却并未形成优势。只是任命黄百韬为东路前线总指挥，是不是欠考虑啊？新四军军长叶挺无论是军衔还是威望，怎么说这个总指挥也应该由他来当，现在陆维任命黄百韬，他真的能指挥得动新四军？即便是有便宜行事这样的大权，只怕也未必吧？

这个毋庸置疑！诚然陆维压根就没指望黄百韬能指挥得动新四军，他只不过是想让黄百韬占个大义先。因为叶挺在新四军中地位尴尬，被副军长项英稳压一头，军令多出党代会。如此，他这个有着国民党背景的军长就被理所应当的排斥于决策层之外，如此陆维又怎么会让他来担任这个总指挥？至于说这道命令之下新四军作何感想，又会不会影响到后续作战，陆维并不担心！

果然！当黄百韬的任命传到新四军的时候，他们全都在为军长叶挺抱不平。

“太过分了！咱们军长可是北伐名将，国军元老，不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不是他黄百韬可比，凭什么他黄百韬当这个前线总指挥？”

其实，叶挺当不当这个前线总指挥并不重要，他们所关心的是，黄百韬会不会以大义之名，行龌龊之事？所幸，黄百韬并未这样做，在给新四军的命令中，也只是让他们谨守盐城。

“哼！这个黄百韬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让我们在前面顶着！”

倒底还是年轻啊，看不透彻！看着说话的张朝阳，项英不禁说道：“他哪里是有自知之明？这分明就是先见之明！你以为他没让我们顶在前面，小鬼子就会绕开我们了吗？”

是啊！盐城是什么地方？对于鬼子而言，盐城就是北上淮安必经的侧后，打淮安不打盐城，小鬼子是嫌命太长吗？

刚醒悟过来，就有紧急军情传来。

“报告项副军长！日军直奔我盐城而来，前锋已与我军交上火了！”

“这么快！”

项英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痴痴的说道。

当然快了，这两个可都是排在前二十里面的主力师团，又准备充分，一出手自然是雷霆袭来。经过短暂失神后，项英连忙招呼一声：“快请军长过来商讨军情！”

新四军等人缺乏大兵团作战的经验，而叶挺是唯一能够弥补这一短板的人，但在商讨对敌方针策略上，双方出现严重分歧。叶挺的意思是放弃盐城，化整为零，避开日军兵锋，而专注于城郊、农村的游击作战，以便分化日军兵力，并伺机歼其一部，积小胜为大胜。这本是新四军最为擅长的战术，却遭到项英等人的强烈反对。

原因在于，盐城根据地得来不易，年初豫皖苏鲁战区实施减租减息政策，对盐城的冲击相当严重。可他们愣是用“真心”换真情，这才初步建立起广泛的群众基础，眼下还未夯实就弃百姓于不顾，日后再想弥补可就难了。项英为人正直，让他失信于民，倒不如让他战死沙场得了。便亲自拍板，甩开架势打算跟鬼子血拼倒底，殊不知，如此却正中日军下怀。

第九师团的吉住良辅中将原本以为新四军还像往常一样滑不溜丢，可一接触才发现，呦呵！转性了？摆开架势这是要同皇军打阵地战呀！这可把吉住良辅高兴坏了，急忙派坦克战车部队冲阵，结果显而易见，缺乏有效的克制武器，新四军根本就挡不住第九师团的冲击。不光是阵地丢了，还让人家打到了盐城城下。

“老项同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我军真要伤筋动骨了！”

巨大的伤亡，让所有人都对接下来的守城作战感到担忧，如果可以他们当然不愿意同鬼子硬碰硬了，但项英不点头，到时候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所以，当叶挺再次出言相劝，所有人都齐松了口气，这次他们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坚定的站在项英这边，但也没有力挺叶挺的意思。如此一来，就还是叶挺与项英之间的意志角逐。虽然最终还是叶挺落了下风，但项英也做了让步，并没有将所有的兵力都用在死守盐城上面。越来越多的部队突到外围，让第九师团无法专心攻城，直到第十五师团也加入战团，这才打破僵持。

压力骤增，叶挺再次进言：“项英同志！我知道现在让你放弃盐城那是不可能的，但要是不想放弃盐城，就必须得‘祸水东引’，要想办法把鬼子引到建阳，让八十九军替我们分担一些。否则，面对两个师团的压力，我军无论如何是顶不住的！”

“不行！”项英知道叶挺说得没错，但他还是一口回绝了。他们跟豫皖苏鲁战区之间虽说是友军，但之前因为减租减息的问题上闹得很不愉快，如果这次再因“祸水东引”而加深误会，岂不是更容易导致摩擦？因此，就算是口苦水，他宁愿自己咽，也绝对不会授人以柄，那时受攻讦的就不只是他们新四军一家了。

好吧！既然你项英是这样想的，那叶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项英不愿意并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么干。刚刚提拔为团长的张朝阳听说此事后便在警卫员铁蛋儿的撺掇下，还就真这么干了。这个铁蛋儿在攻打永城粮库时就对国军不善，遇了个张朝阳现在眼里全是新四军和根据地，在他看来“祸水东引”是目前唯一能减轻新四军压力的办法，同时他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八十九军作为豫皖苏鲁战区的绝对主力，帮他们分担一下怎么了？便一反常态的率部猛攻第九师团，并成功激起吉住良辅的怒火。

本就在他们的袭扰下致使第九师团无法专心攻城，就已经让吉住良辅恼怒不已，如今随着第十五师团的加入，兵力富富有余的吉住良辅哪里还能容他们造次？当即命令第6旅团的步兵第7联队予以追歼，没错，是追歼！此举有杀一儆百的意思，所以吉住良辅的态度很坚决。

见鬼子紧咬着不放，张朝阳大喜，立即率部向建阳（今建湖）且战且退，殊不知他这样一来，差点儿害苦了黄百韬。

自打我军展开盱眙攻略之后，黄百韬便命令117师副师长兼697团团长的周晰率所部697团及张玉亮之698团进驻宝应。一面是策应蒋坝我军，一面也是防备日军牛岛满的第十一师团。蒋坝被日军收复后，牛岛满并未北上，倒是扬（州）泰（州）方向的日军开始蠢蠢欲动了，黄百韬便又命令117师师长顾锡九（三战区顾祝同之族弟）与另外两个团进驻建阳。如此宝应、建阳会同盐城的新四军，便在重镇淮安当面形成一道坚实的防线。只是他担心习惯了游击作战的新四军不堪大用，恐怕是挡不住日寇兵锋。所以，在陆维任命他为东路前线总指挥后，他给新四军的命令也只是谨守盐城，希望能够束缚这一“天性”。而新四军方面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力抗日军两大师团，如此黄百韬便有了投桃报李的想法，在建阳之后二十多公里的阜宁建立秘密军火库，还连带着小半个军属炮兵旅也机动至此。一来方便各部补给，及提供火力支援；二来也是防备日军大规模空袭而留有的备份。可刚到地方，阜宁周边便发现了鬼子的踪影。

什么？张朝阳不是要把鬼子引到建阳吗？那里有八十九军117师的主力驻守，怎么跑到了建阳之后的阜宁？

张朝阳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小鬼子逼迫太甚，打着打着就被小鬼子稀里糊涂的撵到阜宁去了。当张朝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此时的第7联队联队长藤冈武雄大佐简直要爱死张朝阳了。纵观皇军上下，再没有比他位置更好的了，眼前是阜宁，西南是建阳，东南是盐城，虽被包夹，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可也有中心开花的诱惑。不论是建阳还是盐城都是难啃的骨头，但在所部联队的配合下，也未必不能拿下。但藤冈武雄却更属意阜宁，因为深入这么久，除了头前撵着的的新四军千把号人马外，他第7联队还未遇到任何阻击，可见支那人把兵力全都用到了一线，位于后方的阜宁空虚的很呐！

是！没错！阜宁确实很空虚，以致于当第7联队出现在其周边时，黄百韬紧张的差点儿心肌梗死了个屁的，当即怒道：

“查！给老子查，阜宁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鬼子一个联队？”

很快就有了结果。

“军座！查出来了！是为了追击新四军的一个团，误打误撞追到了阜宁，现在双方还在激战！”

“真的只是误打误撞？”

参谋长郭心东可不会相信误打误撞这一套，现在日军两个师团几乎全都压在新四军身上，这伙鬼子并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放纵的结果。但他也深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便说道：

“军座！新四军方面必须严肃申斥，但在此之前，如何保阜宁才是关键啊！阜宁留守的部队加起来虽然也有三四千人，但大多是辎重和炮兵等辅兵，就算加上这支新四军也未必是鬼子一个主战联队的对手。眼看天色就要黑了，任由一支踪迹难觅的日军联队在我们后方窜来窜去，危险的可就不只是阜宁了！”

这一点黄百韬很清楚，现在他要么就近调兵，要么让阜宁守军独自面对，总之日军这个联队越早解决越好。想了想，还是先跟新四军打个招呼，便说道：

“致电新四军，问问阜宁这里是他们哪支部队？我要接管指挥权！”

黄百韬既然这么说，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出选择，虽然参谋长郭心东还是有些担心，但这总归是个法子，可没想到新四军方面的回电却又增变数。说是如今各部编制散乱，加之新四军缺乏通讯器材，他们也不知道阜宁那里是哪支部队。而且，新四军方面也没有派遣部队在盐城以外的地方活动。

嘶～！这事情就有些大条了，黄百韬脑海里突然窜出另外一种可能，顿时不禁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