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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章 鸠占鹊巢

正堂内设了半个灵堂。

之所以是半个,因为只有牌位,还无棺椁。

南声声盯着供桌上“爱妻夏氏之位”的牌位,眼泪直滚。

出征那日,母亲将自己的银甲扯下一片,塞进她怀里。

“你到庄子上养好身子,等娘荡平南境流寇,就接你回京看花灯。”

本以为娘亲在边境的战事结束,就可以回府团聚,没想到回府只看到了满室素缟,连尸身都还见不到。

眼泪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冷风在她脸上撕开道道口子。

侯府正堂内,来往下人在慢悠悠地布置灵堂,面有戚色。

见到南声声,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施礼,唤声姑娘。

没在正堂看到父亲和祖母,也未见侯府其他人。

“姑娘,侯爷上值还未归,老夫人在午憩,让老奴传话。若姑娘回来,先回屋里歇着,以免徒增伤感。”管家崇伯道。

上值?如今母亲死讯都传回来了,父亲还有心思上值。

他那份公差,不过是翰林院的闲职,翰林院就如此离不得他么?

“对了,得知姑娘要回府,今日宫里的娘娘差人传话,让姑娘莫要太伤怀,过两日娘娘会让人来探望姑娘。”

南声声点了头没有答话,和春水往朝阳院走。

三年未归,朝阳院竟一尘不染。

南声声迈步走进院中,却被一洒扫的婆子轻声阻拦。“姑娘小心,莫要踩坏了采薇姑娘最喜欢的腊梅。”

南声声皱眉望着院角那排初种的腊梅花苞,这才发现朝阳院与三年前自己离开时大为不同。

斑驳的青砖上铺了层绒毯,素色门帘已变成珠串。

屋檐角挂着的铃铛没有了。院中的棋台上,放着把琴。

整个院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什么腊梅!朝阳院只有夫人种过的长寿花!”春水冷声道。

母亲最喜长寿花,在南声声幼时,她曾亲手将几盆长寿花种在她闺房的窗前。

南声声走到墙下,看着那几盆迎风绽开的淡黄长寿花,心中一暖。

摸着那些花瓣,就好像抚着母亲的手。

可如今,院中除了长寿花,还多了一排鲜红的腊梅。

南声声四下打望,发现院中下人竟是那样陌生。她撩开珠帘往里走,又被一个小丫鬟止住。

“姑娘小心,别弄坏了采薇姑娘亲手挂上的璎珞帘。”

“什么采薇姑娘,我们侯府哪有采薇姑娘!”春水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

那丫鬟福身道,“侯府表小姐采薇姑娘,住这院子许久了。”

小丫鬟满脸正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南声声则是闯入朝阳院的不速之客。

可她明明才是朝阳院的正经主子,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南声声心中明朗。

原来,父亲不仅将那外室女接回了侯府,还安了个表小姐的身份。

原来,还真有一位采薇姑娘。

当初到庄子上的第一年,侯府没人来看她,南声声总是抱怨。

后来时间久了,她从别人那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当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小姐?”

“她怎能与那位采薇姑娘比,听说那才是侯爷的心头肉。”

“外面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明明是侯府血脉,却躲这么些年。”

“不止是小姐,还有位公子……”

起初南声声没有在意那些人嚼的舌根子,直到她发现庄上的人竟都不把她当主子。

寒冬腊月里,让自己浣衣采药,不然就只能吃冷硬的黑馍馍。

下人们每年会发的秋冬衣物,分到自己手里竟是最次的。

床上的被褥发霉发臭,有时入睡时还能发现一滩水渍。

然而,除了这些,还有他们那异样的眼神……

“放屁!这院子我们姑娘住了十年,什么时候成别人的了?”春水就要上前和他们评理。

“算了。”南采薇一把拉住了她,看向那丫鬟,“父亲有没有说,我回来住哪里?”

丫鬟福身道,“侯爷让人打整了西厢院。”

“我们去西厢。”

“姑娘!”春水不明白南声声为什么这样做。但看到姑娘前脚离开了朝阳院,她也只得跟上。

西厢院里,说不上凌乱,却也并不干净。

主仆二人身无长物,连个包袱也没有,倒也不必收拾。

“姑娘,这么冷的天,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还说打整好了!”春水看着南声声手上的冻疮,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给她抹上。

幸好从庄子上出发前将这东西系在腰间,否则便跟马车一起坠崖了。

南声声呆呆坐在那里,并不觉得冷,也感受不到手上的痛,只觉得心头一阵阵被撕裂。

此时,侯府门口。

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搀扶着红衣少女下了马车,下车前她用一件素白孝衣盖住了鲜红的衣裙。

“大哥哥,鹤眠哥哥,我们快去看看姐姐吧,今日没接到她,采薇怕她生气。”南采薇扯了扯身边公子的衣袖。

南霁川毫不在意笑了笑。“是她自己不听话,入城了也不吱一声,错过了。怪谁?”

“可今日我们是专程去接姐姐的,都怪采薇看到翠湖的雪就不想走了。”南采薇低着头抿唇,满脸尽是愧疚之色。

苏鹤眠拍了拍南采薇的手背,露出和善一笑。“不必道歉,陪你赏雪是应当的。反正没有我们的接应,她这不也回来了?”

“话是这样说,可采薇从未见过姐姐,也是想得紧,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南采薇拉着两人往西厢院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入院中。

南声声正抹着泪,便听到外面喧闹起来。

热闹轻松的场景让她一度产生错觉,府里不像是要办丧事,倒像是喜事来临。

屋外,三人站在门口。

“妹妹开门,我和苏公子来看你了。”南霁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说不上有多热情。

紧闭的屋门没有任何动静。

南霁川皱了皱眉,狠狠敲着屋门。“声声,大哥来了,快出来见见。”

屋内依然安静一片。

这丫头难道生气了?不可能。

自己从小便疼爱她,她也依赖自己得很,从未生过什么气。

“南兄,让我来。”苏鹤眠理了理衣襟,刻意压低了声线,伸手敲门,“声声,是我。你还不开门吗?”

紧闭的大门依然未开。

苏鹤眠惊了片刻。这怎么可能!南声声怎会让自己吃闭门羹?

自从他们幼时相识,南声声永远都是主动跟在他身后的。

只要招招手,她就不管不顾过来了。即便自己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也还是那般贴着他。

“姐姐果真生气了,连门都不给开。采薇还想立马见到她,好好赔罪呢。”南采薇眼眶一红,满脸委屈。

“赔什么罪!她从小皮实得很,就算没有马车,也能从庄子上走回来。我们都去接她了,是她自己任性要独自回府。”南霁川有些不高兴了。

不就是没有接她回侯府,这也值得使性子?

自己这个堂兄可谓事事周到,小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她。

南声声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给妹妹摘下来。

如今三年未见,她就将自己的好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声,你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走了。”苏鹤眠没了耐性。

他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还没吃过闭门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鹤眠挺了挺腰板,他就说,南声声怎么会舍得不见自己。

这不,稍微吓她一吓,就要麻溜开门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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