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她是你们心头肉,我是棵野草
眼前这个女子,虽是第一次见,南声声却是听闻了许久。
庄头上,那些下人怜悯的“外头那位姑娘”,今日让堂兄和未婚夫陪同游湖的“表妹”,让苏鹤眠亲手抚琴的“采薇妹妹”,想来便是她了。
少女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
南声声盯着少年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眉骨,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庄子那夜,庄头娘子举着烛台冷笑。
“真当自己是唯一的侯府嫡女?你娘在南境厮杀,你爹在温柔乡快活呢。”
看着他们姐弟紧紧站在父亲身后,仿若那才是一家人,南声声忍不住苦笑。
原来,就连庄子上的下人都知道,父亲生了一对外室子女。
或许父亲想让他们入侯府许久了,一直不得机会。
如今母亲战死,机会不就来了吗?
可叹父亲还给他们安了个表亲的身份,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父亲三年未见自己。如今见到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引荐他们姐弟。
父亲甚至都未过问她一句,这三年来在庄子上过得如何,病养得如何,一路上奔波是否受冷受冻了,更未对母亲之死安慰自己一句。
往日那些埋在心底的疑问和不可置信,如今看来是不用开口了。
就在这一瞬,南声声选择了相信。
“父亲,他们当真是南家表亲?”南声声轻启干裂的唇。
“当——当然。”侯爷看向堂内一众人,又小心翼翼看向南采薇姐弟。
南采薇将头埋下,双目噙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南声声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却是不解。
如今母亲都不在了,若父亲想让这对外室子女入府,自己这个当女儿的能拦得住吗?
左不过只是大闹一场罢了。
他却宁愿安个表亲的身份欺骗众人,父亲在藏什么呢?
许是怕落人口舌,南声声只能这样猜测。
“表姐节哀。”南采薇忽得盈盈下拜,月白孝衣下露出鲜红裙边,实在刺眼。“夫人在天有灵,定不忍见姐姐这般憔悴。”
南采薇递来丝帕让南声声擦泪,可帕子上华丽的金线缠枝莲纹刺得人眼疼。
“原该早些来迎姐姐的,只是我自幼体弱,今日只能在城外雪中等了几个时辰,没想到与姐姐错过……”
话毕,南采薇用帕子捂住嘴,不住咳了起来。
咳得肩头耸动不止,让人心生怜意。
南声声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在雪中等她,那明明是在翠湖赏雪。
南怀宴忽然上前半步,“庄子上山水相伴,表姐应该过得很是自在吧。如今回来了,就把侯府当成自己家……”
南怀宴一副主人做派。
南声声没有理会,目光掠过少年腰间玉佩。
那是上好的和田籽玉,雕着双鲤戏莲。
三年前父亲寿宴,她曾见父亲摩挲过同样纹样的玉佩,说是要送给故人。
“听闻南境风沙能磨人骨血,夫人撑了三年就……”
“好了怀宴。”侯爷突然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白日带你去见的夫子,是大商名声在外的大儒,你要好好听夫子的话,快些回去温书。”
侯爷虽然语声严厉,但眉目间尽是望子成龙的期盼。
南声声忽然明白,父亲白日并非去翰林院上职,而是带这外室子去拜会了夫子。
真是爱之深,深到宁愿对三年未见的女儿不管不问,也要关切他的学业。
南怀宴顺从点头,在几个小厮的陪同下出了大堂。
下人们举手投足间,尽是对侯府未来继承人的敬重。
“原本你该回朝阳院住的,不过那院子是你母亲一砖一瓦归置的。怕你看到她往日的东西伤怀,就给你移到了别处。”
老夫人将南声声的手揣到怀中取暖,像幼时那般抚摸她的发髻。
“西厢院早就给你打扫好了,里面都精心规整过,你放心住就是。”
南声声闻言不由苦笑。
朝阳院是侯府最好的院子,当初母亲给自己另立院子时,说此处见日头的时辰最长,便取名朝阳院。
“我们声声日后就从这里出嫁。”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精心布置的模样,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所为。
可如今,那里成了外室女的闺房。
那南采薇是他们的心头肉,我不过是棵草。
眼泪不由往下流,南声声转过身去抹泪,不愿让别人看到。
“这是青草膏,治冻疮最有效,你拿去。”
南霁川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一把塞进南声声掌心,巨大的力道刺痛了她手里的伤痕。
南声声只看了一眼,便将药膏放在一旁案上。“不必了,堂兄还是留着,下次赏雪时给需要的人抹。”
堂兄?听到南声声这样唤自己,南霁川心头没来由腾起一抹怒意。
以前她总是用软糯的声音唤自己大哥哥,说大哥哥是这世间最疼她的男子,嫁人那日要大哥哥背着她出闺房。
如今,竟是连大哥哥也不唤了,冷冰冰叫他堂兄?
不就是今日陪采薇在翠湖赏雪,没能接上她吗?不知这有什么可气的。
更何况,他已经拿了冻疮的伤药给她。自己先低头,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三年不见,竟生得这般小气,
啪的一声,南霁川将那瓶药膏摔在地上,瓶子顿时裂开,滚出里面凝固的膏体。
“你爱用不用!我看你就是故意将手冻烂,好让人可怜你是不是?”
“你在庄子上都干了些什么,变得这样跋扈!”
干了什么?他们不知道吗?
南声声眼中尽是嘲讽,她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我在庄子上做牛做马,衣要自己洗,饭要自己烧,柴要自己砍。这就算了,还有下人们日日异样的眼光和冷嘲热讽!”
“胡说!”侯爷瞧着南声声手臂上青紫的伤痕,还有那手指间的冻疮。“你是侯府嫡小姐,谁敢使唤你。”
嫡小姐?南声声嘴角漾起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