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物是人非
黎鸢闭上眼睛,姥姥临终前呼喊她名字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如果她早一点醒来,如果她没有进入那个该死的游戏……
她微微侧头躲避两人的视线,冷冷地回应:“谢谢你们的认可,但是我目前不打算考虑。”
林晓似乎想说什么,被陈岩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们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了病房。
临走前,黎鸢叫住他们。
“还有,谢谢你们的关心。”
说完,她看向床头柜上放的东西。
这是她住院以来第一次收到礼物,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只能暂且称之为“关心”。
陈岩和林晓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这恐怕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黎鸢说过的最客气的一句话了。
陈岩和林晓离开后,病房陷入沉寂。
黎鸢盯着床头柜上的水果和营养品,喉咙发紧。
她伸手拿起一个苹果,指甲掐进果皮,汁水渗出,沾湿了她的指尖。
“重要资源?”她喃喃自语,咬下一口苹果,酸涩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
她机械地咀嚼着,思考着他们的话。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个游戏不是幻觉。
那么,姥姥的死会不会也与之有关?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她必须出院,必须弄清楚真相。
接下来的日子,黎鸢开始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她按时吃饭,配合治疗,在医生面前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每当护士查房,她都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书,仿佛一个正在康复的普通病人。
“黎小姐今天气色不错。”一周后的早晨,金丝眼镜医生翻着她的病历说道。
黎鸢放下手中的书,嘴角扬起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弧度。
“我感觉好多了,医生。我想……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审视着她。
“你确定吗?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我知道。”黎鸢低下头,让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但姥姥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这样。她总是说,无论发生什么,生活都要继续。”
这句话半真半假。姥姥确实经常这么说,但黎鸢此刻提起,只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医生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再观察两天。如果你的状态保持稳定,可以考虑出院。”
………………
出院那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是黎鸢最喜欢的一种雨天。
每当下雨,她看着不断从天空飘落的雨滴,心里有种久违的舒适。
这是她在这个匆忙的世界里,寻觅到的少有的宁静。
她拒绝了医院安排的接送,独自站在公交站台避雨,手里捏着医生开的药方,已经被她捏成了一团。当然,她没有去取药。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陈岩的脸。
黎鸢有些惊讶,原来他们还没走。
“需要送你一程吗?”陈岩问道。
黎鸢摇摇头,“谢谢,我想一个人走走。”
陈岩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递给她一张名片。
“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们。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
等轿车驶远,黎鸢将名片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雨中的城市灰蒙蒙的,行人匆匆而过,没人注意这个瘦弱的女孩,就像人类不会注意他脚下走过的蚂蚁。
“叮铃铃——”
穿着蓝色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从黎鸢身旁经过,身上仅披着一层塑料布,身后飘逸的一角貌似是遮雨用的帽子,此刻正在他身后追,看起来十分滑稽。
“儿子,你慢点骑!雨天路滑!”
右侧马路上又驶过一辆有四个圆环车标的白车,坐在后座的精致妇女扒着车窗看前面那个男生,听语气似乎是男生的母亲。
男生听了她的话,骑得更快了。
主驾驶位置传来一声爽朗的笑,车子提速追了上去。
黎鸢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但眼神不受控地往那边瞟,也许是心里仍然向往着那平淡的幸福吧。
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城市里,不知不觉来到了父母家楼下。
天色已晚,楼道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她摸着黑爬上五楼,站在熟悉的门前却迟迟不敢敲门。
备用钥匙就在门前的地毯下,但她还是选择了敲门。
“咚咚咚……”
等了很久也没有回应。
她自己打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微弱的光亮从客厅传来。
上高中前,他们一家住的还是郊区的农村瓦房,因为只有城里有幼儿园,所以他们从农村搬到了城里。
尽管她在这个家里住过十几次,但房间的布局仍然让她感到陌生,唯一熟悉的只有她的小屋。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发现父亲在沙发上睡着了,啤酒罐倒在茶几上,液体已经干涸。
母亲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屏住呼吸,走向自己的小屋。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骤停。
房间里堆满了儿童玩具和绘本,墙上的贴画变成了卡通贴纸,床头柜的小说手稿全部消失不见。
也许,只是东西太多没地方放呢?她这样想着。
不仅如此,房间里还多出一张学习桌,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读物:四大名著,各种关于学科的奇幻故事,还有科学故事等等。
这些书里除了四大名著,她哪个也没见过。
她环顾一圈,将视线落在书桌的抽屉上,耳边似有恶魔在低语:
“打开它。”
“打开它看一看吧。”
“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颤抖着手拉开那个抽屉,一盒被用的光秃秃的36色蜡笔和几支散落的“大号水彩笔”静静地躺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绘画工具。
弟弟喜欢画画,全家人都知道。
这里也没有她的东西。
她关上抽屉,又打开衣柜。
衣柜里她的衣服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弟弟的四件冬季外套。
然而,她五年才换一次棉袄。
在一次偶然试穿邵洋的羽绒服之前,她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冬季外套只有棉袄。
床头柜上曾经放着姥姥送她的台灯,现在那里却摆着一个恐龙形状的夜灯。看样子是短视频上可以变色的声控灯,几十块钱。
虽然看着很高级,但她还是更喜欢姥姥送她的传统台灯。
她反复巡视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大写的“无助”展现在脸上。
这是她的房间吗?也许曾经确实是,但现在不是了。
她的父母早已成为别人的父母,她的小屋早已成为弟弟的游戏屋,她的家早已不再是她的家。
除了姥姥,这个家再也没有真心待她的人。
现在姥姥不在了——家,也没了。
黎鸢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明明是在自己家,此刻却像做贼似的。
她早该想到,从高考失利那天起,家人看她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抹去她的痕迹会如此彻底……
“谁在那里?”父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黎鸢迅速擦干眼泪。父亲不喜欢她的眼泪,肮脏。
在父亲推门前,她慌忙站了起来,扯起一个标准化的笑容。
“爸,是我。”
父亲眯起眼睛,似乎花了几秒钟才认出她。
“哦,你出院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嗯,今天刚出院。”她低下头,努力掩饰内心深处的不安。
“我想回来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父亲皱眉,“你的东西不都在你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