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二章 夜袭

“阁下！我们隐于宿迁的密谍冒死发回讯息，说是安部大佐所率的海航轰炸机编队已全军覆没，却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纳尼？”

徐州，俨然成为当下华北方面军的大本营，受关注度此刻已超过天津和北平。自方面军司令官杉山元遇刺以来，参谋长山下奉文便被紧急调回国内，副长武藤章大佐却南下到了徐州辅佐原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冈村宁次的正式任命还没下来，但高层已对他全面放权，不然也不会让参谋副长到徐州了。不仅如此，就连大本营亲自确立的对豫皖苏鲁战区机场设施进行大轰炸的具体计划也是由他策划并执行的。所以，武藤章刚一收到宿迁方面的密电就急忙上报冈村宁次知晓。

“阁下！后续计划要不要中止进行？”

“不！”冈村宁次摇着头，安部十三所属轰炸机编队的覆灭虽然令人震惊，但冈村宁次也只以为是指挥不当或干脆就是点儿背，将一切都归功于地面防空火力，却从未考虑过夜间战斗机方面的因素，因为此前从未有过先例，隐于宿迁的谍报人员汇报也不尽详细。同时大本营对此次空袭寄予厚望，而能否实现预期关乎冈村宁次的位子稳不稳，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但冈村宁次毕竟只是个陆军将领，又不像杉山元那样的陆军航空兵之父，在航空兵方面多少有些发言权，便不由得看向一旁的第三飞行集团的木下敏，他现在可是海陆航联合指挥官。但冈村宁次似乎忘了，他才是那个拍板的人，而木下敏最多只是个执行人。冈村宁次兴致这么高，他敢说个不字？当即就顺着冈村宁次的想法说道：

“自上一次宿迁空战中，皇军就发现支那军有种名叫防空区域链的预警探测系统。轰炸前阁下还特意派人破坏了骆马湖一面的监测站，本以为能够躲过其侦查，现在看来倒底还是低估了他们。支那军肯定是事先侦得，然后调集大规模防空火力这才致使安部大佐全军覆没，由此可见，豫皖苏鲁战区防空火力果然非同一般。”

冈村宁次也大为感慨，“豫皖苏鲁战区不愧为支那军实力最为强大的一部战区，照此来看，宿迁一地的防空火力强度恐怕要超过其陪都重庆了！”

言语中流露出些许担忧，可木下敏却不以为意，笑道：“豫皖苏鲁战区的防空能力确实厉害，但他们恐怕不会想到安部所部只是个开始。将防空炮集中使用容易，可要归位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卑职认为我们应当立即发动全面空袭，要趁支那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从不同方位突破其防线，对宿迁周边机场设施进行轰炸。一旦宿迁周边的三个机场瘫痪，那么连云和淮安方向则不足为虑！”

“呦西！好！”

冈村宁次认为木下敏说得对，便道：“那就拜托木下君了！”

“嗨！请阁下放心！”

冈村宁次如此信任，木下敏也不含糊，他要效仿前辈徳川好敏中将，亲自前往指挥战斗。

很快，于徐州、归德（商丘）、兖州甚至是合肥、安庆、南京、扬州方向待命的日机接到命令的那一刻纷纷向宿迁方向飞来。

因为防空区域链受到破坏，差点让日军钻了空子。危机暂时解除后，虞啸卿和沈醉都各自使出浑身解数，确保不会再出意外。所以，当日军有所动作后，一些已提前被战区谍报人员侦得，而虞啸卿则谨守解析中心，期待能有好消息传来！

“怎么样了？”

在等待过程中，虞啸卿已不止一次问道，可留驻的人员却再次摇了摇头。

防空区域链其实很原始，即便加入电子仪器和计算中心也改变不了其“声测定位”的局限性。探测距离短，解析用时长，受自然条件影响大，预留反应时间不足。正是因为这些缺陷，哪怕沈醉已经收到相关情报，可防空区域链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难道是失灵了？”

留驻的技术人员再次摇着头，指着测绘仪说道：“如果失灵的话，这上面根本不会有图像，现在看似杂乱，但却相对平稳，说明还未侦测到敌机！”

正说着，测绘仪突然跳了一下，幅动量的骤然变化引起大家警觉，紧接着示波器那头也急剧波动，所有人都欢心鼓舞，这意味着防空区域链功能仍旧健全。虞啸卿也拍着胸脯叹道：“谢天谢地！”

不过，侦测到日机动向只是第一步，之后便是判断其方位、高度以及数量。然而，由于监测站遭到日军破坏，致使这项工作难以展开，而预警时间也不够，从侦测到敌机，留给我们的时间拢共不超二十分钟。

“怎么办？”

二十分钟时间顶多只够值班战机升空，可眼下夜色正暗，作为主力的喷火式还无法升空作战，而专门用于夜间战斗的夜枭大队又数量不足，无法应对来势汹汹的日军机群，这可怎么办啊！

虞啸卿此刻是心急如焚，同样心急的还有那些技术人员，大致方位用点心或许还不成问题，但数量上面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之前防空区域链一切正常时还能通过方位、高度以及对照表判断出个大概，可现在他们也只是勉强运行，根本无法判断数量。就是再着急也没用，总不能胡诌一个吧？没有数量就无法判断哪个是日军主力，从而加大了拦截难度。

就在这时，刚刚结束战斗回程补给的夜枭大队大队长刘艾说道：“虞长官！从刚才的战斗来看，日军显然是冲着我军机场设施去的，我们可以这样。先集中所有探照灯和防空火力至少要确保一处机场的安全。而后，所有战机立即升空，不能战斗的即刻转场，其余应尽可能的保证滞空。我夜枭大队长于夜间战斗，我会派几个分队前往探查，在确认日军轰炸机编队后，优先予以解决。只要解决这一威胁，再拖上一半个小时，日军必败无疑！”

刘艾是何想法虞啸卿已经猜到了，在夜色里，因为夜枭战机的存在，就算来犯日机数倍于我，我军也不见得会处于劣势。反而是日军，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那时该担心的就是他们自己了。能否在喷火的围追堵截中全身而退可是个不小的考验。但夜枭战机真能扛下所有吗？尽管有所怀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吧！天上的战斗就拜托你了！”

虞啸卿的信任代表着放权，如此刘艾岂能辜负于他？立马驾驶战机再次升空，并一口气派了六个分队前往探查，自己则率剩余战机于洋河机场上空待命。宿迁周边一共有三座机场，东北方向的宿迁机场，西南方向的二道河机场和东南方的洋河机场。本来，宿迁机场才应该是重点保护的对象，可刘艾有种预感，他始终觉得，小鬼子就是冲着洋河机场的B—17“天雷大队”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除战区对其本土的威胁。

但意外的是，最先告急的却是二道河机场。可刘艾仍旧按兵不动，晟杰不解。

“小艾！二道何机场上空发现大量敌机，已经与侦查分队遭遇，我们赶快前往支援吧！”

晟杰也不知道是急不可耐还是心急如焚，反正是突出一个“急”字，可刘艾仍不为所动，反而劝说晟杰淡定。

“我说杰哥！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二道河机场只是一个临时野战机场，现在虽然还在运营，但已沦为我军训练和备降的地方，这一点我不相信小鬼子不知道。可他们还是大张旗鼓的对其发起进攻，我猜他们是想唱一出调虎离山！”

这时晟杰也回味过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本来，日军机群突破地面火力飞临二道河机场，本可以继续，再过不到三十公里就到洋河机场了，洋河机场的价值可不是二道河机场可比的，可他们却偏偏选择在二道河机场与地面火力周旋。如此，其真实用意就值得商榷了。

其实刘艾猜的一点儿不错，这就是日军的一记调虎离山。虽然趁夜偷袭，日军料准我军战机不会升空，但被逼急了也保不齐会冒险一试。因此他们想出这么一条计策，来以防万一。实际上，日军所谋者远要比我们想象还要大，我军想要拖到天亮进行反打，这又何尝不是日军的疲敝之策，好为其真正的主力奠定制胜之资。是以，二道河上空所谓的主力不过是一群老旧战机，而真正的主力，日军第三飞行集团独立第21飞行战队的崛川井次大佐却率队即将飞临沭阳。

“阁下！沭阳快到了！”

领航员及时报告位置，崛川井次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给地面发讯息吧！”

“嗨！”

日本的航电设备一直很落后，但徳川好敏却开创性的提出由九七式重爆机这类大型轰炸机为载体，搭载大功率无线电设备，随同编队出战，以便于联络和指挥作战。可惜的是，徳川好敏初次尝试就身死命陨，但他这一理念却在陆航当中扎了根。

此刻，崛川井次就在他的指挥专机内下达着命令。很快，地面就收到他们发来的讯息，早已久候的日方间谍也不怕暴露，一声令下：

“点火！”

瞬间，沭阳城郊几幢房子就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就是飞行物最好的参照物。

“阁下！发现火光！”透过瞄准具，飞机马上就要飞临其上空。

那还等什么？当即下令：“全员立即转向南偏西25！高度6000，速度300！”

南偏西25刚好是洋河机场的方向，两者距离50公里，不到十分钟能飞临洋河上空，这时应该加大油门才对，可崛川井次却下令将速度降至300公里/小时的最小巡航速度，这样就凭白多出1/3的时间。手下人十分不解，可崛川井次却振振有词道：

“我们从徐州而来，之所以在沭阳折转就是要避开支那军的防空区域链，现在距离成功只差一步，我想海航方面的冢原二四三跟我们也差不多，不如就让海航先去会会支那人的防空火力如何？”

都这时候了，崛川井次竟然还想着相互算计，也是醉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海陆军积怨已久，但凡有机会就相互倾轧，就算崛川井次不这么想，冢原二四三也会这么干的。

果然！飞越洪泽湖的他也有样学样，两人都希望对方先上，好来个渔翁得利，殊不知精于算计的他们此刻似乎都忘记了突袭重在出其不意，而刚刚崛川井次折转的时候已经暴露，那么就要速战速决，稍有耽搁就会给对方留下足够多的准备时间。

然而，他们全都没有这样做，而我军这里却在积极应对！

“日军机群怎么会出现在沭阳？”

虞啸卿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其他几个探查分队也先后发来讯息，除二道河与淮安方向，另外几个方向全都没有发现敌情。

“怎么会这样？”虞啸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道：防空区域链虽然存在误差，可也没有这么离谱过呀！这是要玩儿死我吗？

他头一次对防空区域链的实用性产生怀疑。还是刘艾率先反应过来，说道：“小鬼子一定是在中途改变了航向，在沭阳折转就是最好的证明！”

防空区域链是以宿迁为中心向外辐射的，这注定其在追踪监测方面能力不足，若是采取切向飞行，则这一缺陷会被进一步放大，想来日军就是利用这种办法来迷惑我军的。不过，点火为号进行导航却也暴露其主力的位置，刘艾立即说道：

“虞长官！这一路铁定是鬼子主力无疑了，但还有三路情况不明，我部根本应付不来，机场方面还得早做准备啊！”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虞啸卿，当即给机场方面打了个电话。只几分钟功夫，洋河机场那头就大变了样。原本宽敞开阔的场区、跑道被一排排整齐的纸板房所代替，而原本是备降场的农田却放满了战机模型。

在豫皖苏鲁战区，预设假阵地这种迷惑战术在机场和炮兵部队属于必修科目，因此，虞啸卿只需一个电话，那头早已准备好的模型立马就能派上用场。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假阵地一侧燃起大火。你不是以火为号吗？好！那我就提前给你点上！

与此同时，崛川井次还在幻想冢原二四三陷入苦战时的场景，殊不知刘艾正率队朝他杀来。两者相距虽有50公里，但遭遇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就在他神游的片刻，突然就被前方爆起的火光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阁下！松阪君被击落了！”

“纳尼？是防空火力吗？”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崛川井次看得很清楚，这是一架双发战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海航的九六陆攻，心道：难道是海航已经完事儿了？

“立即致电冢原将军，询问机群位置！”

这黑灯瞎火的，如果让海航机群一头扎进来，那他们可承受不住。所以，崛川井次还当是意外呢，可紧接着就有数道火蛇袭来。

“不好！是敌袭！”

说话间又有几架战机被击落，随行护航的九七式轻战机立即分散开来，利用照明弹对来犯敌机进行驱离。可对方不光是黑夜里的幽灵，还滑不溜丢，却每次都能从他们身上撕块肉下来。要不是他们数量不够多，怕是早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可即便如此，不断增加的损失也令崛川井次呛架不住，急忙致电指挥官木下敏，请求指导。

木下敏一面严格遵照大本营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一面严令冢原二四三趁此时机立即对洋河机场进行轰炸。

这哪还用严令？冢原二四三高兴还来不及呢，当即下令加快速度。才飞了两三分钟就发现地面火光冲天，冢原二四三想也没想，就当是地面给的信号。

“全员开始俯冲，高度4000，准备投弹！”

随着高度的不断下降，火光指引的方向也隐约可见一个诺大的机场呈现在眼前，几十上百架战机就摆在那里，冢原二四三没有迟疑，率先进行攻击。看着下面已是一片火海，他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却不知费这么大劲炸的只是一堆烂纸壳子，却还在沾沾自喜。问题是占了便宜走就是了，可他偏偏还不满足，真以为崛川井次这个弃子当诱饵，能让他既炸了机场，又收了残局，连吃带喝，步入人生巅峰？

没错！冢原二四三确实是这样想得，于是在轰炸过后其战斗机群并未立即返航，而是朝着崛川井次方向飞去。此刻天色已经渐渐转明，基本可以满足最低限度的空战要求，有60架九九舰战（即零战）的冢原二四三原本是来收割残血的，却意外的成了崛川井次的救星。

此时的崛川井次已被刘艾他们搞得灰头土脸，他们虽然只有18架战机，却能在近百架日机当中自由穿行，无论崛川井次用什么办法都无济于事，其中当然也包括陆航的那些脏手段。可他不只一次得见，恼羞成怒的九七式轻战机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迎面撞去，却被强大的火力瞬间打爆，可可怕的双发恶魔却穿过残骸，转而瞄上新的猎物。合着他们陆航战机一无是处？崛川井次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近百的编队就快要被吃干抹净了。就在此时，冢原二四三率队赶到。

说实话，相较弱鸡的九七式轻战机，刘艾对海航的九九舰战更感兴趣，随即便转换目标。见敌机迎面飞来，冢原二四三起初还嘴角一扬，心道：正合我意，可马上就想死的心都有了。

两机对冲，火力制胜！尽管九九舰战装备了两挺20毫米航炮，不管海军方面怎么吹嘘，也改变不了其射速慢，弹道下坠严重的缺陷，这就要求飞行员要在两百米以内开火，才能保证子弹不至于太飘。但支那战机却早已在射程之外倾泄大量弹药了，一时间数架九九舰战被击落。

冢原二四三立即命令部队分散，想要利用九九舰战强大的回转能力进行缠斗？对不起！又不是没地方下嘴。

当夜枭战机的再次转向崛川井次时，这家伙很明智的选择了撤退。但这波撤退既是明智，又殊为不智。他以为冢原二四三的海航会全力掩护，但天色渐亮，之前升空规避的喷火式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八嘎！这……这是……？”

第一眼入目，冢原二四三便惊惧万分，随后是深深的不解。怎么还有这么多喷火，那他们刚刚炸的是什么？

“不好！”

他瞬间意识到着道了，惊呼：“撤退！立即撤退！不要做任何纠缠！这就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