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 布局
“钧座！法肯豪森先生在外求见！”
“他来干什么？”
多数人对于法肯豪森的到来只是略表诧异，随后也就释然了，唯有张自忠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些。对于这些德国人能够援华抗日他表示欢迎，但因为德日同盟的缘故，张自忠戒备多于感激。尤其是当前军情紧急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其实，张自忠不知道的是，此前法肯豪森已经同陆维有过一次会晤了，只不过他匆匆而去，现在又匆匆而回，想必是合作事宜有了眉目。如果可以，陆维当然是希望一见了，可眼下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便挥了挥手。
此刻在门外等候的法肯豪森也觉察出异样来，首先是闯关失败，其次是卫兵对他的态度发生根本性转变。平日里虽不能说是毕恭毕敬，却不会一本正经的将保卫条例挂在嘴边。一切都预示着有重大事态发生，那么既然撞上了他就一定要了解一二，以确保事件不会对德意志造成影响。
然而，哪那么容易，像之前那样硬闯？笑话！反正保卫条例已经念给你听了，还怕人家不敢动真格的？硬闯不行，灰溜溜的离开就更不行了，于是法肯豪森开始在外大声喧哗起来。
“让我进去！……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战区特别顾问，我有权见你们陆长官！让我进去！”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陆维，法肯豪森好歹是德国国防军上将，于现代化战争认知方面相较我们更为深刻，有他参与，对于解决当前问题是大有裨益的。便对外面说道：
“何人喧哗？让他进来！”
“是！”
法肯豪森被领进门陆维就没再理会他，而是让沈醉接着介绍军情。对于这么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有法肯豪森这个外人在场，所有人全都有点儿不适应，但战区长官陆维都没意见，他们谁敢僭越？法肯豪森也十分识趣的站在陆维身后，默不作声。经过短暂适应之后，沈醉接着进行着他的工作。
“诸位！日军第116师团出合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南下企图切断我第十一集团军的后路，而是奇袭霍邱，妄图切断我五战区主力与阜阳之间的联系。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让他们在安丰提前暴露，这迫使日军不得不提前对舒城的第十一集团军下手。自傍晚时分开始，舒城防线全线告急，最终五战区李长官被迫下令第十一集团军向霍山方向转移，晚上八时许，舒城宣告失陷！”
听着沈醉的介绍，陆维不禁发出与李宗仁一样的感慨。
“日军所谋甚大啊！”
“是啊！”一旁的张自忠也接喝道：“如果让116师团拿下霍邱，不仅切断五战区主力与阜阳之间的联系，整个潢川走廊也将深受影响，令五战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所幸，为李长官预先识破，急令第十一集团军向霍山方向退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嗯！”
确实！李宗仁能够当机立断果断放弃舒城不光是有大魄力，更让所有人都为之捏了把冷汗！个中原因，陆维一语道破。
“舒城战略位置显要，为六安前沿门户，若非迫不得已，李长官绝对不愿轻言放弃。但形势所迫，没办法，若是霍邱有失，则我军只剩霍山这一条退路，李长官势必优先保住这条退路。而日军也知道这一点，只能对第十一集团军提前下手，可惜运道差了些，选在了傍晚，这样一来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团军想要撤下来应该不难。”
刚往好了想，沈醉就突然泼了瓢冷水。
“钧座！即便如此，据五战区传来的消息显示，第十一集团军的战力也已不足五成！李长官这才不得不将第二十一集团军前移，压在张店、施桥、山南一线，不然日军一路掩杀之下，第十一集团军的境况恐怕要更糟！”
“嗯！”
所有人都点着头，李宗仁不愧是成名久矣的军事大家，第二十一集团军前压，日军便不敢过分追击。但这样一来，六安岂不空虚？
“那霍邱方面李长官是怎么安排的？可曾派遣援军？”
陆维急切的问道，沈醉摇了摇头。“没有！霍邱除了一个团在驻守外，李长官并未派出任何援军！第二十一集团军前压之后，也根本就没有援军可派了！”
兵力的短缺可以说是五战区当下所面临的最大困境了，可就是这种情况下，仍要为豫皖苏鲁战区吸引日军注意，可以说五战区今日之境况，陆维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然而，在张大彪看来，最该负责的却是老蒋。恨恨的说道：
“都怪委员长！南昌会战时把五战区都快吸干了，又不给补充，如果李长官手里可用的兵力能够多一点儿，也不用落得这步田地！”
“彪子！住口！”
张大彪虽口无遮拦，但这话却也在军官团体中引发共鸣。五战区是各大战区当中辖区最为狭长的一个，因为缺乏有效纵深，防守难度极大。除江淮的大别山麓外，潢川走廊以及河南信阳均是易攻难守之地，辖下却只有七个军，17个步兵师又一个骑兵师，但相较之前的26个步兵师，差别不是一星半点。此番能够出动四个军八个主力师，几乎是总兵力的一半了，如果不是无以后继，李宗仁也不会留下霍邱这么一个隐患了。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帮助五战区渡此难关！
“都说说吧！五战区的求援电报已经拍过来了，接下来我部战区该如何回应？”
因为战区没有配备参谋长一职，当遇到重大军事决议时，一般由宿迁驻军参谋长临时主持。于是，三十三集团军参谋长李文田率先说道：
“陆长官！距离霍邱最近的就只有驻蚌埠的第八十八军了，所以，卑职建议派遣八十八军增援霍邱，就算时间上来不及，也能牵制敌116师团，使情况不至于更糟糕！”
“不行！”
李文田还没有说完，张自忠就提出异议。
“仅一个八十八军驻守蚌埠本就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八十八军目前还缺编一个师，派去增援霍邱，那蚌埠怎么办？那可是我部战区南大门，关乎着整个淮河防线的安危，八十八军绝对不能动！”
蚌埠之重李文田岂会不知？这不是事权从急嘛！既然八十八军不行那就五十七军好了，繆澄流之后五十七军已经大变样，从爹不亲娘不爱的东北军摇身一变成了陆维手下嫡系，听说马上就要整编为三师一旅的防御军了，把他拉来应应急，弄个雀儿顶蛋，八十八军不就能腾出手来了么？可这次却又轮到陆维反对了。
“不行！五十七军必须钉死在宿县，绝对不能让日军趁机打通津浦线徐蚌段！”
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文田两手一摊，那就只能从宿迁发兵了。
“啥？从宿迁发兵？这不黄花菜都凉了？”
可不是么！这是去救急！从宿迁发兵到六安，哪怕是更近的霍邱至少也得三天，但霍邱一失李宗仁能否坚持三天可就未知了。更何况，徐州这里可还有四个师团盯着呢！
这就尴尬了，想救却又哪支部队都动不得。就在这时，一直在陆维身后默不作声的法肯豪森慢慢举手说道：
“请问？如果可以，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法肯豪森先生但说无妨！”
陆维就知道带着他准没错，法肯豪森作为局外人，或许能够从别的角度提出不一样的建议来。确实，法肯豪森的救援方案并不需要派遣地面部队。
“你是说派航空兵支援？”
陆维一开始也有过考虑，虽说航空兵支援就时效而言无疑是最快的，但也只是小道，受制约因素较多，尤其是晚上，所以陆维并没有深入，但法肯豪森一句话却又让陆维眼前一亮。
“我说的是轰炸机！千万不要低估了轰炸机，尤其是重型轰炸机对敌军行军队列和兵力集结点的威胁。重型轰炸机一次载弹量可以达到数吨，有几十架重型轰炸机就可对数平方公里内的敌方有生力量进行大规模杀伤，所起到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阻滞敌军进攻那么简单。”
言尽于此，法肯豪森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相信在座的将军们已经动心了吧？不错！尤其是航空兵司令虞啸卿，此刻已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经验。然而，这个经验也不过是之前盱眙之战中小打小闹，目的也只是单纯的阻滞敌军，而按法肯豪森的意思，重型轰炸机用得好，完全可以扭转局势。
但这可不似先前的小打小闹，六安虽是主战场，但双方的博弈早已扩展到了整个淮西。数万平方公里，想要左右战局谈何容易？因此，多数人对此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张自忠。
“俊然（陆维字）！你不会是信了他那鬼话吧？航空兵确实拥有一定优势，但面对这么庞大的一个战场，仅凭几十架轰炸机就想左右战局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小鬼子可不会乖乖的等着你来炸！咱可千万不能自误，耽误了救援时机啊！”
张自忠小声的在陆维耳边说道。这话虽不无道理，却也未必没有参杂个人感情。对法肯豪森的不信任是主因，其次就是对未来战争模式体会不深。
也是，虽然此时世界上的主流军事理论都在向立体化战争方向靠拢，但各国的航空兵却并未独立成军。可陆维凭借先知先觉却是很清楚的知道，未来立体化战争模式下，航空兵绝对有能力左右战局。尽管这套理论要在三十年后才会完善，但1941年苏德战争中苏军提出的多兵种联合下的大纵深防御体系，便是这套理论的初试。对付下山猛虎的德军或许一时还显现不出其威力，但对于战术水平还停留在一战的小鬼子，陆维还是有信心的。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试试也无妨，荩臣（张自忠字）将军若是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召集部队，准备南下支援吧！”
说着又指示机要秘**录。
“致电五战区，就说我军支援马上就到，但在此之前我要他们在毛坦厂、张店、山南全力阻击日军！”
……
五战区，收到豫皖苏鲁战区回电后的徐祖诒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这位陆长官是搞什么明堂？毛坦厂、张店、山南？一样是扼守交通要道，为何只有施桥不在其列？”
徐祖诒是一脸的疑惑，不过李宗仁倒是看出点儿门道，一手摸着下巴玩味的看着地图，说道：“燕谋（徐祖诒字）！套过兔子吗？”
呃……？徐祖诒此前还只是疑惑，此刻则是彻底懵了。正打仗呢，怎么又套起了兔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所以干脆缄默不言。李宗仁不去理他，反而开始侃侃而谈起来，描绘的有声有色。
“套兔子，首选必经之路，但狡兔三窟，你不知道它会选哪一条，如果全都布置陷阱，便是浪费，这时就需要将其它路径封死。这畜生向来是捡最省力的一条通道。殊不知，精明的猎人除了会下套，还等着它自投罗网呢！”
“这么说来，陆长官不仅答应派遣援军，还顺带给小鬼子布了个局喽？”
用套兔子来比喻倒是贴切，也更容易理解。但什么也没见到，徐祖诒内心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啊！不过，貌似李宗仁对陆维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虽然不知道他的支援所指是什么，但他既然有意，那我们就必须得配合！”
说着就下达命令：“通知廖磊，给我加强张店、山南的阻击力度，至于说施桥，让他放放水，但也别一水到底。还有那个李品仙，告诉他，要是实在打不过小鬼子，就让他给老子死死守住毛坦厂！丢了毛坦厂，老子枪毙他！”
对于李品仙他是极度失望的，本想借此时机敲打一番，可没想到命令刚下去没多久，李品仙就给他来了个大惊喜。
“报告李长官，李品仙刚刚于干汊河的尤家庄、龙王庙一带重创日军第六师团的第45联队，歼敌逾千人呐！”
“什么？”
不得不说李品仙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能在撤退途中还能抽空打一场伏击战，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胆气。不过，可千万别玩儿脱了。
“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徐祖诒立即在地图上指了出来。
“据说前锋已至五显镇，李品仙打算将日军死死挡在五显镇以东。此外，为保万全，他已让八十四军之173师抢先于东河口处布防了！”
五显镇距离干汊河35公里，是西进霍山的必经之地，也是毛坦厂的东部门户。李品仙打算在五显镇一带跟小鬼子拼命也是为保卫毛坦厂留有余地。而东河口位于毛坦厂正北，是绕过毛坦厂进击霍山的一条要道，同时还可以北上张店。只要扼守了这两处要地，霍山便可确保无虞！他李品仙算计的倒是得当，不过李宗仁却不得不为全局考虑。当听说李品仙要在东河口布防时，就摇头说道：
“让他把东河口的布防给我撤了，让173师到霍山去！”
“什么？李长官！东河口位置之显要，是西进霍山，北上张店的战略要地，这一撤，霍山、张店乃至毛坦厂就全都暴露于日军枪口之下了呀！”
对于李宗仁如此施为，徐祖诒是忧心忡忡。他终究是不能领会李宗仁的真实意图，不过李宗仁并不怪他，身为战区参谋长，考虑问题远要比他这个司令长官更为复杂，或者说是保守。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参谋会主张用险，而李宗仁此刻就是在犯险。不过，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的，就听李宗仁解释道：
“追击李品仙的乃是日军最为精锐的第六师团，若是在五显镇碰了壁，势必要转道东河口，如果能够直击霍山那最好。但派的人少了不起作用，派的人多了，则我军在张店和山南一线的压力将大为轻减。当他们发现张店和山南久攻不下时，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原来李宗仁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这才丢个甜头给小鬼子，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日军占领了东河口之后一心想着先拿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团军开刀怎么办？”
徐祖诒一直认为，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日军拿下东河口之后，实际上围歼李品仙部的条件就已成熟。不光李品仙是瓮中之鳖，还有霍山，这个仅有的退路。
他以为李宗仁在这方面欠考虑？却不想李宗仁听罢直接拍案。“如果狗日的敢压上，那老子就反攻舒城！舒城可是个关门打狗的好地方！”
啧啧！不得不佩服李宗仁的胆量啊！直面日军三个半师团竟然还想着关门打狗，是陆维给他的底气吗？实则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