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做人做狗
毕生自是不会说的,当然,他确实也并不知晓,只得抱着摊子仓皇而逃。
赵长茹听闻马二所言,登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品味轩这般被迫闭门休业一日,她分红的银钱便少拿一日,能不愁吗?
她皱起眉头,追问道:“玉衣坊咋样了。”
玉衣坊现今的分红,虽还只有零星半点,但没有干饭喝稀粥,有总比没有强。
马二也不知玉衣坊是何情况,半猜半疑地说着好话,来宽慰满心忧虑的赵长茹:“明面上,玉衣坊与雷风公子并无瓜葛,应当不会如品味轩一般,让人围堵得水泄不通。”
赵长茹闻言,松下一口气。
好在,现今还并无扛着长枪短炮出行,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狗仔队,若不然玉衣坊铁定也要遭了殃。
但当赵长茹赶到玉衣坊时,才知自个儿庆幸得太早了。
没错。
玉衣坊也让人围了。
那些个听信谣言之人,坐在玉衣坊檐下,一小片阴凉处,抠脚的抠脚,咬手的咬手。
赵长茹嫌恶地撇开眼,没领着马二走上前去,而是绕进小巷中,打算走后门入玉衣坊。
可——
后门也让人堵了!
因小巷之中阴凉,堵着的人竟比正门前还要多。
“姑奶奶,这可咋办呀?”
这玉衣坊前门与后门,都让人堵得死死的,想进也没法子进。
赵长茹并不作答,一瞬折身而去。
马二忙不迭跟在她身后,沿着四通八达的小巷,九曲十八拐地走了大半晌,才终于走到那处新买下的院子。
年久失修的院子,让昨晚那场地动,晃得垮了大半。
好在赵长茹昨个儿让马二找来帮工的乞丐们,机灵地选了看着最为结实的屋子住下,所以,无人因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地动而伤亡。
见着赵长茹走来,乞丐们不为所动,打盹的打盹,闲聊的闲聊,全然将此当作另一处乞丐窝,竟无半分帮工打杂的勤快模样,直到见着赵长茹身后的马二时,才立时撑地扶墙地站起身来。
“二哥!”
“……二哥!”
“二……哥!”
声儿此起彼伏荡着波。
赵长茹侧身偏头,看向自个儿身后,落下一步,恭敬而立的马二。
马二登时打了一个哆嗦,“姑奶奶,你听我解释……”
他也未曾料到,自个儿不过半日不在,这院子里养着的懒货,便都躲懒地歇下来了。
赵长茹收回眸子,扭头扫过众乞丐,“银钱给了,住处给了,连饭食也给了,却没一个肯踏实做事的!如此,不如尽早滚回乞丐窝去。懒人有懒人的活法,我这院子容不下!”
众乞丐暗自面面相觑,皆被赵长茹冰冷的言语,唬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二、二哥……”
有那年纪小胆儿更小的乞丐,经不住赵长茹这般厉声威吓,求救地望向赵长茹身后的马二,挂满面惊惶之色,可怜巴巴地唤着。
马二自是不敢在此时帮说一句话。
他现下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姑奶奶放心将事儿交与他办,却让他办成这副气人的模样。
因那街上四起的谣言,姑奶奶心中本就窝火,更莫说见着这些个,拿高价聘来的帮工,竟这般懒惰怠工。
任凭姑奶奶是如何宽厚仁义之人,也定是忍不得也咽不下这一口恶气的。
想着,马二一把抄起一旁的木棍,便向那些个乞丐身上打,“昨日信誓旦旦说好,往后再不做四处乞讨,连狗都不如的臭乞丐,现下,又这般懒骨头犯贱!谁若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成日只愿瘫着躺着,饱一顿饿一顿的活,立马给老子滚出院子去!爱上哪儿上哪儿去!老子看你往后做人还是做狗!一个、二个不要脸的东西!”
“二哥,二哥,别打了,别打了!”
那些个胆儿小的乞丐,棒子都还没打到他身上呢,便抹鼻涕掉眼泪地哭起来,一个劲儿地叫唤着,杀猪似的向马二求饶。
马二却并不停手,不但不停手,手里的棒子还认人呢。
谁越是叫唤得厉害,那胳膊粗的木头棒子,便越是往谁的身上使
赵长茹只冷眼看着,并不出言阻止马二。
方才她初见这一群人,懒懒散散地堆在屋子里,无一人认真做事的,确实是火冒三丈。
她不是普度众生的神佛,也不是一心向善的慈善家。
即便她需要积攒喜爱值升级空间,她也只救想活之人,只助有心之人。
她可以做那颗给人阴凉的大树,但绝不许有人借着她的枝干寄生。
现下,对马二收入院子里的这帮乞丐也是这般。
她可以做个宽厚仁义的东家,银钱、饭食、住宿全提供。
但那些个好手好脚之人,休想好吃懒做地将她这院子,当作可以骗吃骗喝的收容所。
半晌之后。
见马二挥棒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赵长茹才开口让马二停下别打了。
马二立时收了木头棒子,退回她身后规矩立着。
他那一双眼挨个儿扫视着众乞丐,警告众乞丐莫要生半分冒犯赵长茹之举。
众乞丐自是不敢在赵长茹面前吆五喝六。
他们平素靠着讨口而活,从来都是低声下气的贱相,久而久之便也没了骨气,被方才那般打了一顿,也不敢显露出半分不满。
从前在乞丐窝里不把马二放在眼里的几名乞丐,此时也将马二看作是高攀不起的大爷,更莫说是连马二都这般恭敬相待的赵长茹了。
他们哪里敢对赵长茹不敬,只抢着跪在赵长茹跟前,求着赵长茹大发善心,莫要将他们赶出院子去。
昨晚那般地动山摇的架势,他们勉强容身的乞丐窝子,怕是早挺不住毁于一旦,他们现下若是被赶出了院子,便是连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也无,只怕要不了几时便会饿死街头,进了那些个吃人的野狗肚子里。
赵长茹冷声警告道:“若是不想被赶出院子去,再做被人嫌的臭乞丐,那便再别再让我见着今日这般情形。”
众人立时点头应下,“姑奶奶您放心,咱们再不会了!”
话虽如此说,可能信几分?
赵长茹冷笑一声,“尔等可知为何,今日马二站着,而你们跪着?”
众人手脚皆趴伏在地,唯有顶着一窝乱糟糟脏发的头是仰起的。
马二被突然点名,不解地望着赵长茹,“姑奶奶?”
赵长茹抬手示意他莫要插嘴,冷眼扫视众人一圈,厉声训斥道:“看看你们现今的模样!与那街边摇尾乞怜的狗有啥区别?”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真像极了狗呢。
心中尚存一丝羞耻的,皆渐渐将自个儿的头垂了下去。
剩几个早让人骂麻木了或是天性如此的,只恨自个儿没真生出尾巴来,可以在赵长茹面前,摇尾巴来讨得赵长茹的欢心。
若有得选,他们定愿做大户人家衣食无忧的狗,也不愿做需得费些力气活,才能活得有尊严有体面的人。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被迫做了“狗”的人可怜,自愿去做“狗”的人可恨。
所以,应当说可怜之人中必有可恨之人。
现下仰着头的几只癞皮狗,便让人看了恨得牙痒痒。
赵长茹眯起眼来,目光扫过那几只“狗”。
狗竟还不知廉耻地腆着满脸讨好的笑。
赵长茹从袖口摸出一两银,讽刺笑道:“谁若是愿意去院子里,学声狗叫来与我听,这银子我便给谁拿去。”
那几个仰着头的想都没想便冲进了院子,“汪汪汪”地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学起狗叫来。
方才感到羞耻而垂下头的那些乞丐,纷纷将头仰起惊诧不已地望向赵长茹。
一道道渴望的目光落在赵长茹手里的银子上。
一两银——
够他们吃饱喝足一个月的了。
有人贪婪地咽了咽口水,欲撑身从地上爬起,奔进院子里学狗,被跪在一旁的乞丐拉扯住。
那拦人的乞丐朝他摇头,示意他别真去学狗叫。
那人一把将他挥开,“一两银,你不要,我要!不过就是狗叫,谁不会!”
说着,便又转向赵长茹,堆满脸谄媚道:“姑奶奶,您想听母狗叫,还是公狗叫?”
赵长茹一记冷眼射去。
那人立时手脚并用,趴伏在地,叫唤起来,摇头摆尾,狗样十足。
赵长茹嫌恶地撇开眼去。
马二见状,运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在那人腚上。
那人正张着嘴学着狗叫呢,让马二这一记猛踢给踢得,一个脸着地啃了一嘴泥。
赵长茹冷眼扫过仍旧跪着,伸脖探头地张望着院中,或是犹豫,或是抗拒的众人。
“还有吗?”
众人纷纷垂下头去。
有难忍屈辱地握紧拳头,也有难敌诱惑地咬紧牙。
赵长茹见状,满意一笑。
“你们记住!在我这院子里,人要活出个人样,若是要学作狗一般,那便只能永远像今日一般跪在地上。若是你们肯上进,也能同马二一般,做个堂堂正正,挺身而立的人,而不是那院子里恬不知耻的‘狗’。”
众人立时惊愕抬头,松了各自咬紧的牙,握紧的拳,全呆愣地望着赵长茹。
马二的惊诧不比众人少,更比众人多几分骄傲。
姑奶奶说他是堂堂正正的人呢!
若是那日没能遇上姑奶奶,他此时只怕也还只能当狗。
想着,马二登时红了眼眶。
赵长茹将那一两银交到马二手中,示意马二将院子中,汪汪直叫的狗,快些打发了。
马二满腔激动,接过银子,领命而去。
赵长茹的目光扫过众人,声儿缓和下来,少了几分冷冽,“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才你搀我扶地站起身来。
“愿我今日所言,你们时刻谨记心间,若是让我见着谁再懒惰怠工,便休想再留在我这院子之中。是在这院子之中做堂堂正正的人,还是被赶出院子流落街头,做任人欺凌的狗,你们自个儿选。”
赵长茹将话说完,掸手示意众人做事。
众人并未立马行动。
赵长茹见状,皱起眉头。
只见一名年轻的小乞丐,脸上带着几分硬气,“姑奶奶,咱们做人!”
他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人应声。
“对!咱们要做人!”
“咱们要做堂堂正正的人!”
“咱们要与二哥一般,做堂堂正正的人!”
马二拿着赵长茹给的一两银,将那院子里的一群“狗”,给诱出到院子外去,扬手一挥扔了银子,关了门,再独自一人折返回来时,正听着众人叫嚷着喊话,说是要学他一般,做堂堂正正的人。
马二登时满心得意,连那微驼的脊背,也一瞬挺得笔直。
姑奶奶说得对。
人要活出个人样。
想着,他又将肩膀往后撇了撇,胸膛往前挺了挺,挥手大喝地吩咐道:“快!都去干活去!”
众人咬着牙关,捏着拳头,充满干劲地做起事来。
赵长茹扫过忙碌着的众人,“挑两个靠谱的做管事。”
这话是与马二说的。
她方才那般羞辱的筛选之策,只是留下些还有羞耻心的,但每个人具体是啥情况,她并不十分清楚。
马二曾与众人一道生活过,对众人的性子摸得比她更透彻。
所以,谁有那做管事的本事马二最清楚。
马二点头领命。
“另外,派几个机灵些的上街头去探听消息,看那恶心人的可笑谣言,到底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赵长茹说着咬紧了牙。
马二闻言,立马叫了三五个乞丐。
叫的全是十七八岁,腿脚好,耳朵也好的。
赵长茹默了默,再招来马二,吩咐道:“你去给杜掌柜还有向掌柜递句话,就说这谣言未平息之前,莫要再开门做生意了。”
“是。”
马二正要往院子外去。
赵长茹再次将他叫住。
马二顿住脚,不解问道:“姑奶奶,还有何事?”
赵长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割肉般的痛,道:“代我同杜掌柜、向掌柜说句对不住,此次休业的损失,由我一人来承担。”
这话,赵长茹说得真是心痛不已,尽管如此,她还是得这般大气地说。
毕竟,这是因雷风公子而起的祸,虽还不知是如何招惹来的,总归是与杜掌柜、向掌柜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