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章 撤兵（二）

淮河以北，冈村宁次指挥部。

收到大本营命令之后，冈村宁次兴奋异常，因为之前畑俊六答应的事已有了眉目，现在就看他能否把四个半师团安然撤往徐州了。说到撤军，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因为现在还没弄清孙立人及其战车部队的动向，尽管大本营已命令第十四师团等部兵进连云，试图牵制孙立人。但万一孙立人不按常理出牌，那就是撤兵计划中的一大变数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在支那人没有察觉之前，提前做好部署。

他先是以一级阶码向第二十师团发报，以维稳补给线为由，命令第二十师团沿津浦线向北折返，并驻守宿州。

这只是个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知道支那军一定会侦测到这则电报，这就有利于他遮掩调兵意图，好麻痹支那军。随后，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第二十师团调离，为弥补战力，从五河调走第四师团的补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趁着这个机会，再将114师团之128旅团秘密调往固镇，也就不易察觉了。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剩下的就是在支那军八十八军面前演一出大戏了，而谁也没有想到，戏里的主角竟会是日军的特种弹！

“怎么回事？”

“报告军长！鬼子突然对我进行炮击，还发射了大量的毒气弹！”

这是什么情况？虽然温应星已经料到日军就这一半天肯定会发起大规模进攻，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猛，还动用了毒气弹。这算什么？狗急跳墙吗？不行！他答应钧座至少坚守三天，现在才过去两天。再者，孙立人刚刚收拾了第九师团，他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他们南下。只要有机会歼灭日军这一重兵集团，就是他八十八军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温应星双拳紧握，坚定的说道：“立即按原定预案予以处置，实在不行就撤往下一道防线，再致电战区航空兵，请求支援！”

区区毒气而已，因为陆维的重视，我军的防毒经验颇为丰富。普通毒气防毒面具就能对付，就是最厉害的芥子气，也有办法应对。对弹着点区域施放燃烧弹，再以草木灰防止逸散是最普遍的处理方式，也是最为被动的。利用纵深和航空兵的支援与之周旋才是温应星的信心所在。

正当八十八军这头打得如火如荼之时，孙立人却陷入纠结。南下还是北上，他有些拿不准，就只好请陆维决断了。其实，对陆维来说也一样不好选择。淮河以北的四个半师团他垂涎久矣，但要放弃连云重镇他又有些不舍。

人们以为连云之重在于这关乎战区的装备补给，没有了这条渠道，再先进的武器也是摆设。但这正是陆维最不担心的地方，所虑者不过是担心没有连云的掩护陆维的秘密会不会暴露罢了！

“唔！～”

看着地图，陆维在考虑得失，权衡之后他终于决定了。嗨！管他呢！先解决了冈村宁次再说，打赢了这仗，小鬼子能不能彻底掌控海岸线还两说呢！当即命令道：

“还是南下吧！毕竟这是围歼冈村宁次集团的绝佳机会，不容有失！再致电于学忠，看看五十一军能不能重新夺回新沂？”

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了那就太天真了，打仗和下棋一样，走一步看十步乃是基本操作。顿了顿，陆维又道：“预计最晚明日就是最终对决的时候了！孙立人南下，我们也该尽早解决第十师团，然后才好过淮河！”

看来陆维是一定要灭掉冈村宁次了，为此不惜回师不说，北渡淮河，仅是解决第十师团就可以了吗？第十师团虽然只是一旅残师，又我军包围之中，但一旁的116师团却也不容小觑。所以，一直以来，对于这两个师团陆维没少下功夫，龙门寺争夺战，三得两失；五十七军反叛；突袭吴山镇，无不是削弱。可即便第十师团仅剩一个主战联队，总兵力已不足万人，可陆维仍不得不分出三十三集团军至少一半的力量来牵制116师团，这样才能占到第十师团的便宜！现在陆维决心解决第十师团，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会越发残酷，并将是一场毫无保留，不计伤亡的恶仗！

然而，不等我军发作，第116师团却率先有了异动。

“报告陆长官！日军116师团突然对我吴山镇发起进攻，意图强攻，卑职请示是否予以反击，如果可以的话，卑职想放弃吴山镇！”

放弃吴山镇？他冯治安是想以吴山镇为饵迫使116师团拉长战线，围点打援也好，打击突击部也罢，总之他是不想再这么成天对着筱原诚一郎（116师团师团长）这个属乌*龟的家伙了，若是不能有所改变，他七十七军就只能一直打下手。

他的意思陆维明白，可现在陆维担心的并不是冯治安能否打开局面，而是怀疑日军为何要反攻吴山镇？之前101师团在的时候，吴山镇是两部联接纽带，现在101师团去了阜阳，吴山镇这块非地只对我军有利，116师团拿来作甚？给冯治安创造机会吗？

想不通，所以，陆维给冯治安的命令只是固守，至于反击那是只字未提，因为要弄清楚小鬼子搞的什么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先打第十师团。可他没想到的是，第十师团也跟着抽疯，我军才只是试探一下，却好像捅了马蜂窝，其麾下的重炮联队就已火力全开。

“妈的！小鬼子这是不打算过了吗？才刚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火力全开，钧座要不让我们重炮旅来会会他们吧！”

按理说兵对兵，将对将，压制重炮最好的办法还是重炮，但陆维却并没有答应张大彪的请求，还以颜色。因为日军的反常举动让他不得不往更深层次想，便摆手说道：

“事有反常，其必有妖！着人侦查一番！”

陆维总觉今天不太对劲，所以格外小心，就是怕日军临了来个翻盘。也亏得派人探查，不然非得被日军坑死不可。

很快，负责探查的葛志鹏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钧座！日军前沿阵地已没什么人了，不仅布置了大量陷阱，还放了毒，是芥子毒！我军根本无法太过深入！”

芥子毒？一听这三个字，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芥子毒气的恐怖在南昌会战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仅一战就报销了近五万精锐国*军，中毒者九死一生，即便幸存也会留下永久性伤残。亏得提前侦查了，要是等到总攻的时候才发觉，那时可就晚了。

正当所有人无不庆幸之时，陆维却眉头紧锁，原因无他，日军的举动太过异常了。按理说，芥子气只是一种防御性毒气，一般只会在撤退的时候才会大规模使用，但现在不合时宜，筱冢义男就不怕伤到他的宝贝重炮兵联队？

说起这个重炮兵联队，陆维是既爱又恨。我军之所以能将日军第十和116两个师团死死钉在这里，很大程度要归功于此，但久战不下也全拜它所赐。没办法，谁让人家嘴大腕儿粗呢？平时舍不得用，偶尔冒个泡你就绝对受不了。

等等？我说哪里不对劲！重炮炮弹弥足珍贵，就是财大气粗的自己也不敢这么造，难怪张大彪感慨小鬼子这是不想过了！

一反常态的重炮联队，没啥人的前沿阵地，伤敌自损的放毒手段。陆维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但又旋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筱冢义男如果想逃跑，除非他打算放弃重炮兵联队。但自中日开战之初，日军只有五个野战重炮旅团，又两个独立联队，其中如隶属于近卫师团的野战重炮兵第4旅团，和第一师团的重炮兵第1旅团都在本土。再除去隶属于关东军第十二师团的重炮兵第2旅团，活跃于中国战场的重炮兵部队满打满算拢共六个联队，其宝贵程度不亚于一个机械化师团，筱冢义男怎么舍得？就算他有黄百韬（黄百韬在阜宁炸了大半个军属炮兵旅）那样的魄力，大本营那帮吝啬鬼又岂会有陆维这样的度量？

然而，陆维终究是低估了筱冢义男。不多时，冯治安的一封来电印证了陆维的猜想。

“钧座！七十七军冯长官来电，说是怀疑116师团强攻吴山镇只是个幌子，而其主力恐已往合肥方向退去，是否予以追击验证？”

“妈的！”

沈醉话音刚落，陆维就一拳打在桌案上，悔不自胜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哇！筱冢义男为了脱身，竟连重炮联队都舍得！”

“什么？”

跟不上思路的人听得那是一头雾水，但跟得上的人却当即明白，116师团是不可能撇开第十师团独自撤退的。既然强攻吴山镇是个幌子，那么第十师团这里也一定是障眼法了！只不过这个障眼法比较高级，是用一整个重炮兵联队吸引我军注意。可习惯了大口吃肉的我军，区区一个重炮兵联队岂能满足他们？

也是，明明可以吃得满嘴流油的，接锅一看肉飞了，这谁能受得了？尤其是张大彪，对于筱冢义男和筱原诚一郎俩王*八*蛋不打招呼就走的行为异常愤慨，怒道：

“钧座！咱下令追吧！狗*日*的估计还没跑远！”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鬼子重炮兵联队在毒圈儿里，只能由他亲自料理，他这是不好意思吃独食了吗？

陆维瞥了他一眼，摆手说道：“没用的！坦克部队在的时候他们指定没跑，可眼下我军机动部队只剩七十七军的骑兵第九师和五十九军的骑兵13旅了，用于追击用处不大！与其追击，不如去会会冈村宁次！”

陆维在摇头，其余人等却在点头。确实！只要冈村宁次还在，淮河以北的四个半师团能把他们所有人都吃撑了。

解开这个心结之后，除骑兵部队留下来以防筱冢义男反扑，在吃掉鬼子重炮兵联队之后全军就立即北渡，临行之前还特意给八十八军的温应星去了电报，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再坚持十个小时。

收到电报的温应星异常兴奋，因为这封电报已不单单是为他鼓气，更意味着十个小时之后，他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只等孙立人率坦克部队一到，两相夹击，围歼冈村宁次集团的序幕就正式拉开了，想想就兴奋，这可是毕功于一役的大仗啊！有幸参与其中就此生无憾了，更何况他是出了大力的。

然而，炮火骤歇却让温应星感到一丝不安，起初是担心日军会发起总攻，毕竟数小时的猛烈轰炸第八十八军已十分脆弱了，真不知道能不能扛下这波冲击。急忙请求航空兵支援的同时，也严阵以待。可左等不来，右等也没动静，甚至航空兵所及之处均未发现日军身影，这时温应星有些慌了。

“最近日军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啊！”参谋长蔺杰回忆道。

说实话，自打日军实施炮击以来，他们接收外界信息的能力就大幅削弱，周围尽是受毒气污染的区域，侦察兵出不去，就只能通过监听电台和航空兵反馈的只言半语进行推断，真实性和时效性都不是很可靠。

突然，蔺杰倒是想起一件事感觉挺可疑，就立即说道：

“对了！今早截获日军一封密电，是冈村宁次发给第二十师团的，让他们回师驻守宿州，大意是维稳后路，以及护卫津浦铁路线周全！”

“坏了！”

温应星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封电报他有印象，要是搁以前，无论是电报内容还是提及的部队都没有问题，关键是偏偏能让我军截获并破译。要知道日军方面军层级的绝密电文，绝非普通电报那么容易破译，现在看来定是那冈村宁次故意放出来的，意在混淆视听。也怪他粗心大意，没有往更深处想，现在后悔不迭已经晚了。

“快派人前去侦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查明日军动向！”

温应星反应倒是不慢，可反馈的结果却让他当即瘫软在地。

杨庙，长官部！

“什么？冈村宁次也跑了？还屠了城？”

第114师团的山田梅二为了隐匿行踪，下令屠灭整个蚌埠，阖城两万余人，百不存一。

“这是两万多人呐！钧座！咱还等啥？杀回去吧！”

放跑了第十师团就够后悔的了，现在又连冈村宁次的毛都摸不着，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等着宣泄这种不甘情绪。就在此时，日军又干下这种惨绝人寰之暴行，一瞬间复仇的声音充斥全场，弄得陆维左右为难，终于他忍无可忍。

“够了！”

陆维睚眦必报他们谁都清楚，可现在绝非意气用事的时候。果然最懂陆维的还是张将军，他凭借着军中巨大的威望，仅一个眼神就震住了所有人，包括最是闹腾的张大彪。他厉声喝道：

“你们都不长脑子吗？现在回去能干什么？日军依仗津浦铁路，最多只需一天就能将四个半师团全部撤往徐州，而我们要走多久？就算到了又能如何？以疲敝之兵对之？那是误人误己！更何况，日军主力并未受到削弱，此刻冈村宁次恐怕巴不得我们打上门去，他好以逸待劳！为将者，最忌意气用事，日军屠灭蚌埠未尝没有激怒我们的成分，越是这种情况就越要保持冷静！”

受教了！他们当中大多是张自忠的老部下，不受教难道跟老长官唱反调？可张大彪却猛然抬头，问道：

“张长官的意思是……？”

张大彪感情用事是真，复仇心切也是真，闹这么一出，总不能让他突然哑火了吧？可刚刚已经引得钧座陆维不快了，他还哪敢问东问西？只能求助张自忠了，而张自忠也明白，这口气总得找个宣泄的地方，便又看向陆维。

决策权已交回陆维手中，自然要顺着他的意志前行，便狠狠的在地图上戳了个洞，说道：“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但要分清主次！日军虽反应及时，但总有猝不及防的那个！而它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