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嫌隙（一）

筱冢义男逃了，冈村宁次也跑了，费了这么大的劲，为了不至于鸡飞蛋打，陆维只能率军向阜阳赶去。

阜阳？没错！陆维用手指戳破的那个地方正是阜阳，而此行的目标也正是盘踞阜阳的日军第101师团，那个猝不及防的可怜家伙。阜阳是什么地方？说实话，在陆维还未南下之际，阜阳的战略意义并不突出，顶多算是五战区为打破日军封锁的一方出路罢了。但在陆维挥师南下，一度距离合肥只有不到40公里时，阜阳就成为两大战区的联接纽带。所以，为了防止五战区也掺合进来，令淮西局势变得更为糟糕。冈村宁次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派101师团偷袭阜阳，结果还真就成了，但也让101师团陷入绝境。之前日军淮西集团主力第十和第116两个师团在的时候，101师团也只需面对来自五战区的压力。可筱冢义男（第十师团师团长）这一逃，就相当于把101师团给卖了。当然大本营肯定是不想的，但除了扔下一句：阜阳、六安互结自保就再也帮不上什么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偷袭阜宁，还一战得手，看似是战略和战术上的一次完美演绎，却也狠狠打了五战区的脸面。都知道陆维是睚眦必报，但李宗仁也不差。阜阳是在八十四军189师凌亚西手上丢的，自然也得是他们亲自夺回来。可是没想到八十四军太过疲软，一连几天，别说重夺阜阳，就是连城墙边儿都没碰到。李宗仁无奈，只能祭出自己的大宝剑钢七军。该部隶属于第二十一集团军，本该是为封堵五战区的天柱山要塞而长期驻守岳西的。但南昌会战中，我军克复天柱山要塞，应对要塞当面的潜山、六安之敌，日军的第十三师团的威胁，有四十八军就足够了，这才有了第七军的出手。

本来李宗仁是想亲临前线的，但当听说陆维也正朝阜阳方向进军，就干脆做起甩手掌柜的，只打了一通电话，两个军的指挥权一交就再没动静了。

颍上县，颖河乡，经过一夜的急行军，陆维的长官部才刚搭起来，第七军军长张淦就会同八十四军军长覃连芳前来报道！

“卑职张淦（覃连芳）见过陆长官！”

两人及其军官团一到，嚯！好家伙！不大的指挥部内已是将星云集，光是上将就有两位（陆维和张自忠），中将更是超过两位数（除了正军级，一些正师也挂中将衔），少将什么的只要不是要害位置，就只能在角落里随便找个地方候着。这阵仗对付一个区区101师团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然！大家的目的虽然一致，但理由却各不相同。陆维这边发兵阜阳不光是仇恨还事关豫皖苏鲁战区的尊严，谁都不想缺席，就全来了。至于五战区的两个军，他们一个是为了一雪前耻，另一个则是为了展示态度。此番豫皖苏鲁会战，五战区未能与豫皖苏鲁战区联动本身就自带理亏，这临完了如果再不好好表现一番，可就不光是有负于陆维了，国*人面前也不好交代。所以，李宗仁现在急需战功傍身，本来，若是八十四军能收复阜阳就足够了，可偏偏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好，一个八十四军不够，那就再加一个钢七军。看吧！小小的101师团得让多少人觊觎？这是它的荣幸！这种荣幸伊东政喜（101师团师团长）可不想要，然而，这由不得他！

面见陆维之后，八十四军军长覃连芳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步入正题。碰巧，陆维也想听听他一军三师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连阜阳的城墙根都没碰到。

示意之后，覃连芳从容的来到沙盘处，介绍道：

“陆长官！张长官！诸位同僚！目前日军101师团已被我军死死压制在阜阳和阜南两地动弹不得，只不过卑职惭愧，日军在关键地方都放了毒，加之火炮犀利，以致我军三个主力师轮番上阵皆止步于城外，白白误了兄弟们的性命，卑职无能啊！”

说着就流露出一脸的愧色，不过还未来得及煽情就话锋一转，兴奋的说道：“现在好了，有陆长官压阵，我们有四个军，我看他狗*日*的还能蹦跶到几时！”

覃连芳原以为这些恭维的话一出，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陆长官指不定血脉偾张，一声令下，四军齐动，阜阳可一战而下。但他失算了，覃连芳说罢，包括陆维在内，豫皖苏鲁战区的一众将官全都眉头紧锁，满是担忧。

这是肿么个情况？杀气腾腾不该是这种表现才对呀！

覃连芳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把脖子一缩，幸亏张大彪一语道破。

“怎么又是用毒？小鬼子也太卑鄙了吧？”

没错！日军最近用毒也太过频繁了。对付温应星八十八军的时候，冈村宁次用了；第十师团跑的时候，筱冢义男也用了，而且还都是致命性的芥子气，不会是南昌会战时尝到了甜头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看来得找个机会让小鬼子吃些苦头了，不能让他们再这么肆无忌惮了。不由得将裹挟平民与生化武器列为第一优先级，这都是烝待解决的重大事项！

大概是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覃连芳急忙说道：“小鬼子确实阴险卑鄙，不过陆长官请放心，这两天卑职也一直在想办法，已经用小猫小狗都试过了，小鬼子的毒虽毒，但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嗯！”就冲这一点，阜阳虽久攻不下，覃连芳却还不算懈怠，至少没有破罐子破摔。这芥子气无论是毒性还是持久性都优于其它毒气，但毕竟是挥发性气体，两三天时间残留浓度应该很低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多了。

“钧座！”

还是张大彪。

“这样的话就把101师团交给我重炮旅吧！”

张大彪的重炮旅有多大能耐覃连芳没感受过，但豫皖苏鲁战区炮火犀利冠绝天下他是早有耳闻。有重炮旅的加入，阜阳已是十拿九稳了！当即兴奋道：

“陆长官！这就没问题了！只要张兄弟的重炮一响，卑职立马发起总攻，就不信拿不下阜阳！”

覃连芳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张大彪就甩来嫌弃的眼神。

“切！谁要跟你合作了？”

“啥？”覃连芳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脸诧异的看着张大彪。怎么？听这话的意思，这小子莫不是想单干？哼！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不小，别以为你是陆维身边的红人老子就不敢鄙视你！

说实话，在此之前，就是张大彪自己也没敢把他们完完全全当主角看过。但自从孙立人在灌云、阜宁用炮兵覆灭了日军两大师团，张大彪就也想试试这种感觉。正巧现在理由充分，整个会战期间，他重炮旅表现的机会都不是太多，此番又是携恨而来，让重炮旅发泄一番不过分吧？积攒了那么多弹药，本来是要用在冈村宁次头上，可现在只能好活了伊东政喜（101师团师团长），这也不过分吧？不然还得花大价钱再运回去！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一介辅兵吃独食，这边儿还有四个主力军，能让你如愿吗？别的不说，冯治安那是第一个不答应，张口就道：

“张大彪！你要是能架着大炮冲锋，我冯治安绝无二话！”

“这……？”张大彪一时语塞，别说是他了，就是陆维都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道：“你重炮旅能否保证全歼101师团？”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一语将张大彪踹出局，冯治安又道：“既然张旅长已经起了头，武德（覃连芳字）兄？那咱俩也说道说道？”

重炮旅外加四个军，只要发起总攻，必是势不可挡，一战而下。这是显而易见的，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你看冯治安已拿好刀叉就知道了。他要请战，客随主便，八十四军主攻的位置虽依旧稳固，但要夺得先登头功可就难了。

所以，冯治安跟他商量，覃连芳却直接找上了陆维。

“陆长官！卑职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让我八十四军率先进城！”

这个要求属实有点儿过分了，有坐享其成的嫌疑，但冯治安还是满口应了下来。不为别的，工具人做多了，就想打主攻，区区先登虚名，让他又何妨？

既然冯治安可以，那一旁的黄维纲也想替他五十九军争一争，却被张自忠一手按下。军中是讲究上下尊卑的，冯治安与张自忠同辈，又是第三十三集团军副司令，黄维纲一个晚辈，又是下级，说什么也不能与之争。更何况，冯治安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他既为人刚直，却又办事圆滑。既态度分明，却又立场不定，还是个典型的机会主义者，在各方势力中左右逢源。此番主动请战看似在与八十四军争功，可实际上却是携手之谊。这是人家的为人之道，你上去掺合个啥？张大彪有战区长官陆维为依仗，谁的面子都可以不卖，可黄维纲代表的是他张自忠，是五十九军，他这一争，是想让两部生出嫌隙吗？

张自忠出手，黄维纲秒懂，**之美的同时，退而求其次，跟钢七军联手对付伊东政喜的阜南偏师。

弱者的悲哀就在于没有选择的余地，仅一阵功夫就被瓜分的明明白白，这还不算完，几位**碰头之后就要开始付诸行动了。

覃连芳先是找上张大彪，一脸谄媚的说道：“嘿嘿！张兄弟？不知你们重炮旅要准备多久才能开*炮？”

尽管不喜欢覃连芳的嘴脸，但有钧座压着，张大彪不敢造次。就很不情愿回了句：“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打个电话就行！”

覃连芳一听，就屁颠儿屁颠儿的回去准备去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八十四军距离日军底线就差一步了，这时候……

“张兄弟！可以开始了！”

“放！”

张大彪一声令下，战区重炮旅数十门大口径重炮齐开火，场面那叫一个震撼。仅一轮齐射就几乎将阜阳正中上万平米的区域夷为平地，破坏力之大令伊东政喜感到胆寒。实战经验丰富的他如何不知这是大口径重炮所为？也亏得指挥部和炮兵联队没有放在正中，否则事情可就大条了。庆幸之余也无比担忧，这种级别的炮兵在支那军铁定归于战区直属，难道是五战区主力，是李宗仁亲至？

李宗仁钢七军北上他是知道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维亲率第三十三集团军也加入进来。怎么？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连夜急行军的好处就在于此！若是让伊东政喜知道他此刻已被四个主力军团团围住，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吧？但现在他还是比较淡定的，以致于外面冲杀声震天，他也只是回了句知道了，而后不紧不慢的说着。

“致电华中方面军，请求战术指导，请求航空兵支援！再致电第十三师团，恳请沼田德重师团长派兵出固始，对潢川发起进攻，就说支那军五战区精锐尽出，潢川必定空虚！”

在他看来，五战区还好对付一些。经历武汉、南昌两大会战，此时的五战区编制已大不如从前，总兵力只有十几万人，可所要防守的辖区却不小。其中有四大核心必要看顾周全，分别是天柱山要塞，潢川走廊，信阳以及眼下的阜阳。所以，阜阳李宗仁是势在必得，不然也不会急着调钢七军和重炮部队上来了。但也仅此而已，五战区底蕴不足，别看现在重炮叫嚣的厉害，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心疼弹药了。大炮一响，步兵就迫不及待的发起冲锋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准备也很仓促，这头重炮射击频率已明显下降，那头步兵还在一公里开外，就这还想拿下阜阳？

五战区的表现不光让伊东政喜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甚至有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他要向方面军司令官畑俊六进言，以阜阳为核心，围歼李宗仁的五战区主力。若他所料不差，八十四军和钢七军大概是李宗仁五战区仅有的机动部队了吧？若是能够将其一举成歼，五战区必受重创，也可为虎头蛇尾的豫皖苏鲁会战找回点儿面子。

想法是不错，然而他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对手，注定要被打脸。相较之前，我重炮旅的炮击频率确实有所下降，但那是从急速射转为持续射，每分钟2～3发的射速他都难以招架。所以，伊东政喜所期待的情况并未出现，反而随着步兵的越发迫近，他也开始慌了起来，已不复先前那般从容淡定。

“快！再给方面军发报，请求战术指导！命令炮兵联队对支那军步兵集结点进行炮击！”

晚了！

刚刚还在嘲笑我军步炮协同有问题，现在着急了？明说了，覃连芳对细节的处理还是很到位的，他知道部队压得太过靠前，势必会遭到日军炮兵的打击，说不定又是一通毒气弹，如此想要发起总攻，要么用人命填，要么就得延后。

但覃连芳不知道的是，101师团现存的毒气弹，在偷袭阜阳和与之对战中已经见底了，只能用炮兵硬钢或许还能扛过这波。然而，怕是让他失望了，城内的炮兵联队一动，通过观测气球的反馈，张大彪很快就锁定其炮位。不然，你以为第一轮齐射为什么要先扫清正中？

“方位！东北左偏15；东南右偏20！五发急速射！”

分散炮位？没用！从放毒阻敌的那一刻，伊东政喜就在作茧自缚，高大的城墙看似为他们提供了保护，但也成为背负的枷锁桎梏。说实话，就算是二十里之城的阜阳，也容不下一个师团，尤其是在高强度火力面前，只要舍得下本，龟缩县城等于自掘坟墓。

所以，101师团炮兵联队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就被张大彪送回老家了。之后因为步兵靠的太近，城墙没来得及清理，倒成了八十四军攻城的最大阻碍。不过问题不大，冯治安见状，立即下令：

“集中各营迫击炮，为八十四军提供掩护！命令工兵营，给老子顶上去！”

工兵？你以为冯治安是要用工兵炸毁城墙？你错了！冯治安所部七十七军是豫皖苏鲁战区之中唯一一个至今仍保留飞雷炮的主力部队，为的就是在攻城作战中一展身手。

战区之中最擅攻城的部队果然名不虚传，在迫击炮的分段打击下，持续的火力输出为工兵营的挺进创造了条件，很快他们就逼近到距离城墙三百米的地方。经过不断改进，此时的飞雷炮无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有了极大提升，三百米的距离刚刚好！

“放！～”

“嗵！嗵！嗵！～”

随着一声令下，一颗颗如磨盘大小的炸药包射向城头。

“轰！轰！轰！～”

内含十斤的高爆炸药，一颗就相当于一枚150重炮榴弹，接二连三的爆炸，立时就让规避炮击的鬼子顿时感受到什么叫做绝望。暴压之下，把人碾为齑粉很正常，被冲击波吹飞也没什么意外可言，关键是就算躲入掩体内，也可能内脏俱碎而死。现在知道冯治安为什么还要保留飞雷炮了吧？飞雷一出，这仗就没法儿打了，几轮过后，八十四军正面的一段城墙就出现一片真空地带，覃连芳见状高呼：

“弟兄们！给我冲呐！”

“杀！～”

八十四军多是八桂子弟，广西狼兵，攀山越涧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趁着这个空档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抵近城墙根，架起云梯，挑起撑杆，抓钩、人梯什么的信手捏来。手枪营的弟兄们率先被送上城头，凭借着火力上迅速建立优势，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城墙，101师团的败迹已现。

如果说此刻还有扭转的可能，那么七十七军的攻入就是败局已定。自动武器在巷战中的优势不是一星半点，加之冯治安又弄来了半履带装甲车，伊东政喜根本应付不来。重炮的轰击本就让所部伤亡惨重，覃连芳、冯治安两军又如狼似虎，这阜阳城已无法再坚守，面若死灰的他只能下令突围。然而，他大概对团团包围四个字理解不深，就算突出城去，城外的骑兵第9师也不是吃素的。前后仅三个小时，阜阳、阜南的战斗就彻底结束了。

重庆，复兴公司。

“玛德！这个陆维还真他*娘*的能打啊！这才几天功夫就又灭一个师团？小鬼子也真是的，怎么几个小时一个师团就废了？没用的东西！”

孔令侃估计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了，复兴公司在国统区和沦陷区之间干着投机倒把的勾当，所以，他们的情报网络不比军统差多少，更何况，背后还有中统局。对于陆维，孔令侃是深恶痛绝，但他不像小妹（孔令佩）那样冒失，干出刺杀的事来，不过从双眼冒出阴狠的凶光就知道，这家伙绝不是个善茬！